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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氏物語    P 27


作者:紫式部
頁數:27 / 181
類別:文學

 

源氏物語

作者:紫式部
第27,共181。
「請近看密林蔭草,盼君只為好飼駒。」吟時搔首弄姿,一副急不可耐的樣子。源氏公子急欲脫身,胡亂吟道:
「林前應有群駒集,我馬安能相競來?」吟罷轉身就走。內侍也顧不了許多,趕忙扯住他的衣袖,說道:「想不到你如此無情,使我自討沒趣,我這般年紀,你卻忍心讓我受辱!」說罷掩面啼哭。源氏公子急忙安撫道:「過些時候,定給你消息。我縱想你,也機會難尋呀!」說罷又要走。內傳追到門口,恨恨道:「難道『猶如津國橋樑斷,衰朽殘年最可悲』麼?」不禁愛恨交加。此時皇上換衣已畢,隔簾隱約看見此情此景,眼淚都快笑出來了。暗自思忖:「老女配少年,這也太不相稱了!」又自言自語道:「大家都說公子古板,其實不然。他連這個老女也不曾放過呢。」內侍聽了,老臉也略感發燙,又想到「為了心愛者,情願穿濕衣」,所以她只是埋頭不語,並不替自己辯解。
此事一經傳開,大家紛紛談論,都說令人難以置信。頭中將得知,想精:「我這個情場老手,也算得上無所不至了,怎麼沒想到要品品老女的風味?」於是便尋了個時機,與這內侍私通了。這頭中將也是一個出類拔萃的美男子,內恃有他替代那個薄情郎君,心中也略感寬慰。但她心中的如意郎君怕誰此源氏公子一人。與頭中將私通,只因慾壑難填,一時慰情之舉罷了。
內傳與頭中將的私情異常隱秘,源氏被蒙在鼓裡。內侍每當與源氏公子私會,必萬般傾述她那一片痴情,埋怨不已。源氏公子念她年老,很是可憐,便撫慰幾句,但心中又不甚情願,故而並不常去那裡。一日傍晚,陣雨過後,空氣清新。公子不願埋沒如此良宵,便出門閒步。經過溫明殿前時,裡面飄出悅耳的琵琶聲。源氏駐足細聽,聲音裡滿是離情別緒,令人愁情鬱結。原來是內侍正在彈琵琶。這內侍每逢禦前管弦演奏,常常參與男人彈琵琶的隊伍,放已精於此道,人莫能及。此時,她正在唱催馬樂《山城》之歌:「....好個種瓜郎,要我做妻房。....想來又想去,嫁與也何妨....」嗓音非常美妙,但出於此人之口,似不相稱。源氏公子沉迷其中,心中想道:「那時白樂天在鄂州聽到那商婦的歌聲,恐怕也不過如此吧!」


  
忽聽裡面的琵琶聲嘎然而止,傳出愁嘆聲息。源氏公子心想此人也有心事,便將身靠在柱上,低聲吟唱〈催馬樂標屋》之歌:「我在東屋檐下立....」裡面隨接唱道:「....請你自己推開..」應對無誤,聲音不同凡響。內侍又吟道:
「檐前濕衣為何人?淚珠似雨又浸潤。」吟罷長嘆數聲。源氏公子想道:「這女人情人眾多,何獨對我發此牢騷,真令我生厭!」便答吟道:
「別人妻女窺煩人,不慣屋檐門前立。」便想就此一走了之,卻又忍不下心來,便輕手推門進去。這個老女,今日好不容易盼來如意郎君,便放肆起來,語言不免輕薄張狂,公子也覺趣味無窮。
且說頭中將近來對源氏公子頗有怨辭,原因是源氏公子時常指責他的浮萍行徑,而自己卻假作正經,私自妄為,養了不少情人。他尋機瞅了源氏公子一個漏洞,抓住把柄,以圖報復。正好這一天頭中將也來與這內傳私會,看見源氏公子先推門進去,心中竊喜,想此不失為一個絶好的機會。便決定稍微嚇他一番,然後再責問他:「日後是改也不改?」正如公幹責問他一樣。於是悄然站立門外,靜聽裡面的聲音。


  
此時正當風聲漸緊,夜色深沉,室內了無聲息。頭中將疑二人已人睡,便悄然走進室內。源氏公子此時心緒不寧,不能安睡,立刻聽見了足音。他哪裡會想到是頭中將來此,還以為這是以前與內侍私通的那個修理大夫,不忘舊情,重來探訪。他想:這種見不得人的醜事,偏叫這個老滑頭撞上,多難為情!便對內詩說道:「哎呀,不好了,我要走了。你早已看見了繩子飛,知道他要來,卻瞞着我,太不要臉了!」慌忙抓了件常禮服,躲到屏風背後。
頭中將聽見,差點笑出聲來,但他並不就此罷休,徑直走到源氏公子藏身的屏風旁邊,動手摺疊屏風,聲音劈劈啪啪,蓋過外面的風聲。這下可慌了內侍。從年輕到如此年紀,風騷不斷,其間兩男爭風吃醋的事經歷了不少,但如今這場面尚屬第一次。她生怕這新來的男子傷害到公子,甚是驚恐。連忙起身,拚命抱住這個男子。
源氏公子想趁機逃出,不讓來人群得身分。可自己衣衫不整,冠帶歪斜,這樣狼狽出走,也實在不甚體面,一時猶豫不決。頭中將此刻也不願源氏公子知道自己是誰,便一聲不吭,只是佯裝憤怒萬分,「刷」地一聲,一下將佩刀拔了出來。內侍更慌了,連喊道:「喂,我的好人!喂,我的好人!」便上前擋住,向他合掌叩頭。頭中將忍俊不禁,噗嗤一聲將要笑破,又趕忙掩口。這內侍日常精心打扮,裝個嬌艷少女,粗看還有些相仿,其實她已是五十七八歲的老太婆。此時夾在二位公子之間,不顧一切,賠了老臉斡旋調停,其模樣實在滑稽可笑!
頭中將虛張作勢,故意裝作他人,一味恐嚇,反被源氏公子識破。源氏公子想:「他明知是我,卻故意如此,真是可惡。」如此一來,公子也覺好笑,便伸手抓住了他那持佩刀的手臂,使勁一擰。頭中將自知已被識破,終於禁不住笑出聲來。源氏公子對他道:「你是當真還是開玩笑?未免太過分了!讓我將衣服穿好吧。」頭中將回身,搶過他的衣服,死也不肯給他。源氏公子道:「要麼彼此一樣吧!」便伸手拉下他的腰帶,又要剝他的衣服。頭中將哪裡肯依,用力抵抗,兩人扭作一團,東抓西扯起來。慌亂中,聽得嘶的一聲,源氏公子的衣服竟被撕破。頭中將哈哈大笑,即景吟道:
「批得衣破方能識,露出真情隱秘來。你將這破衣穿了,讓大家看吧。」源氏公子答道:
「隱秘哪能保長久,狠行兇故意平!」兩人如此調笑唱和之後,怨恨全消,一同出門去了。
卻說源氏公子回到私邸,想起此番遭頭中將作弄,心中懊悔莫及,悻悻躺下。而那內侍呢,遇到這等難以料及之事,也自感無聊。次日將昨晚兩人遺落的一條男裙和一根腰帶送還源氏公子,並附詩道:
「浪潮來去已兩度,寂寥不幾頭瘦否。我怕是淚如雨注了!」源氏公子見了思忖道:「這個人真不知羞恥呢。」但憶起昨夜她那副難堪相,又心生可憐,便答詩道:
「且因駭浪驚人去,惟心只恨此礬頭!」回信就只兩句詩。看看送回來的腰帶,卻是頭中將之物,這腰帶的顏色頗深,配不上自己的常禮服。又清點自己的常禮服,發現假袖沒了。他想:「也該如此!漁色之人,怎能免于丟臉呢?」從此更加小心謹慎了。
不多久,公子又收到頭中將從宮中值宿所送來的包裹。打開一看,果然是昨晚撕落的假袖。還附有一紙條:「快將此縫上吧。」源氏公子看了,心中又氣又惱,想道:「果真讓他拿了去?」又想:「我拿到這根腰帶,也不得便宜了他。」就將一張同樣顏色的紙將腰帶包好,送還頭中將,並附詩道:
「君失此帶恩情絶,今朝物還似人來。」頭中將得了腰帶和詩,即刻回答:
「君盜藍帶我恨君,與君割席在此時。這怨不得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