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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拉馬助夫兄弟們    P 33


作者:杜思妥也夫斯基
頁數:33 / 238
類別:文學

 

卡拉馬助夫兄弟們

作者:杜思妥也夫斯基
第33,共238。
了姓:叫斯麥爾佳科夫,是按他母親的混名麗薩維塔·斯麥爾佳莎婭起的。這個斯麥爾佳科夫長大後就成了費多爾·巴夫洛維奇的第二個僕人,在我們的故事開頭時同老人格裏戈裏和老婦人瑪爾法一塊兒住在廂房裏。他還充當著廚子。本應該專門把他介紹幾句,但是為這種尋常的僕人來耗費讀者的精神,我覺得未免不好意思,因此現在我就轉到我的故事的正文上去,不過在事件進一步發展下去時,自然而然還會再講到斯麥爾佳科夫的。
卡拉馬佐夫兄弟
第三節 熱心的懺悔(詩體)
阿遼沙聽到父親離開修道院時從馬車裏喊著給他下的命令,一時感到十分惶惑。他並沒有象木頭似的獃立在那裏,他是從來不會這樣的。相反地,他儘管滿心不安,還是立刻到院長的廚房裏去了一下,打聽他父親在上面幹出了什麼事。接著他就動身,希望在進城的路上好歹總能想出辦法解決使他煩惱的難題。首先要說明:對於父親的大叫大嚷和「連枕頭褥子」一起搬回家去的命令,他一點也不怕。他十分清楚,高聲而且裝腔作勢嚷著要他搬回家的命令,是在「忘形」中發出的,甚至可以說只是為了面子,——好象最近城裏一個喝酒太多的小市民,在自己過命名日的那天,因為別人當著客人們的面不讓他再喝酒而生氣,忽然打碎自己的器皿,撕破自己和妻子的衣裳,摔壞自己的傢俱,甚至猛砸屋裏的玻璃,這完全是為了面子,和剛才父親的情形相同。不用說,那個喝酒過多的小市民第二天酒醒後,很痛惜那些已摔破的碗碟。阿遼沙知道老頭兒明天也一定會再放他回修道院去,甚至今天就會放的。他並且深信,父親即使會侮辱任何人也不願侮辱他。阿遼沙相信全世界永遠沒有人願意侮辱他,甚至不但不願,而且不能。在他看來,這是永久不移、無可置議的定理,他抱著這個信念往前走,沒有一點懷疑。


  
但是這時候有另一種懼怕縈繞在他心頭,一種完全不同的懼怕,而且使他更痛苦的是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是什麼,其實那就是懼怕女人,具體點就是懼怕卡捷琳娜·伊凡諾芙娜,——剛才托霍赫拉柯娃夫人帶來一封信,不知為什麼堅決請他去一趟的那個女人。這一要求和必須前去的感覺立即使他的心裏產生了一種苦惱的情緒,從早晨以來這種苦惱心情越來越厲害,以後在修道院裏,以及剛才在院長屋裏等等接二連三出現的種種奇聞醜事,也都沒有沖淡這種心情。他所懼怕的並不是不知道她將對他說什麼話,他將怎樣回答她。他怕她,也不只因為她是個女人;他自然不大瞭解女人,但不管怎樣,他有生以來,從孩提的時候起一直到入修道院為止,也曾長期淨跟女人們在一起過活。他怕的就是這個女人,就是卡捷琳娜·伊凡諾芙娜。他從第一次見她的面起就怕她。他一共只見過她一兩次,最多只有三次,甚至只有一次偶爾同她講過幾句話。在她記憶裏,她的形象是一個美麗、驕傲、意志很強的女郎。但是使他苦惱的也不是美貌,而是別的東西。正因為他這種恐懼模糊不清,所以此刻更加劇了他心中的恐懼感。這位女郎的用意是高尚的,他知道這個:她努力拯救他的哥哥德米特裏,儘管他已經對她犯有過錯,這樣做完全是出於心胸寬大。然而,雖然他承認,而且也能公正對待這些美好而寬大的情感,但是在他走近她的住所的時候,他的脊背上還是一陣陣發涼。
他估計在她家裏是不會遇到同她很接近的伊凡·費多羅維奇哥哥的,因為伊凡哥哥現在一定同父親在一起。至於德米特裏,他估計更加不會在那裏,而且也預見到是出於什麼原因。因此,他們的談話可能會單獨進行。他很希望在開始這場不祥的談話以前先見一見德米特裏哥哥,到他那裏去一趟。他不想把那封信給他看,卻可以向他稍為透露幾句。但是德米特裏哥哥住得很遠,現在一定也不會在家。他站定下來,猶豫了一分鐘,終於下了最後的決心。他象慣常那樣匆忙地給自己畫了個十字,馬上又不知為什麼微笑了一下,就堅定地動身到他心目中這位可怕的女郎家去了。


  
他認識她的家。要從這裏走到大街,然後再經過市場等等,路是不很近的。我們這不算大的小城很散漫,各處間的距離相當遠。再說父親正等著他,也許還沒忘記自己的命令,會發起牛皮氣來,所以必須趕快,以便兩處都趕得及。考慮到這一切,他決定縮短路程,抄近路,而城裏的這些近路他可以說是瞭若指掌。所謂近路,其實是沒有路,需要順著荒涼的圍牆根,有時甚至要跨過別人家的籬笆,經過別人家的院子,不過那些地方隨便什麼人都認識他,而且都同他招呼問好的。他抄這條路到大街去,要近一半。有一個地方他甚至還會很靠近地走過父親家的房子,也就是說經過和父親的房子相鄰的一所花園,那花園是附屬於一所舊得歪斜了的,有四扇窗戶的小房子的。阿遼沙知道這所房子的主人是本城的一個小市民,斷了腿的老婦人,同居的還有她女兒。她女兒過去是京城裏文雅的女僕,最近還在幾位將軍家做事,為了母親的病回家來有一年光景了,常穿著漂亮的衣服在人前顯耀。但是母女倆陷入了可怕的貧困境地,弄得甚至每天常到隔壁費多爾·巴夫洛維奇家的廚房裏去要菜湯和麵包。瑪爾法·伊格納奇耶芙娜很願意賙濟她們。但是這位女兒一面要湯吃,一面卻連一件衣裳也不肯賣,其中一件甚至還拖著極長的衣裾。對於最後這件事,阿遼沙當然完全是從他那位對本城的事無所不曉的好友拉基金那裏偶然聽說的,而且不用說,知道了以後當時就忘掉了。但是現在走到鄰家的花園跟前時,他忽然想起了衣裾的事,很快地抬起了原來正在沉思中低垂著的頭,突然間……碰上了一個最出人意料的巧遇。
他的哥哥德米特裏·費多羅維奇在鄰家花園的籬笆裏,腳蹬在什麼東西上面,上身探出來,正在拚命向他招手叫他,顯然為了怕人家聽見,不但不敢大聲喊,甚至不敢出聲說話。阿遼沙立刻跑到了籬笆跟前。
「幸虧你自己抬頭看了一下,要不然,我差點要出聲喊你了,」德米特裏·費多羅維奇高興而匆促地低聲說。「你爬過來!快些!唉,你來得真好。我剛想起你。……」
阿遼沙自己也很高興,只是在猶豫怎樣才能跨過籬笆。但是米卡用大力士般的手抓住了他的胳膊,幫他跳籬笆。阿遼沙撩起了修士服,用城裏赤腳頑童似的靈巧姿勢跳了過去。
「好了,咱們走!」米卡興奮地急忙低聲說。
「到哪兒去?」阿遼沙也低聲說。他朝四面打量了一下,看見自己在一個完全空曠的花園中,裏面除他們倆以外,沒有一個人。花園雖小,但是園主的小屋到底還離開他們足有五十步遠。「這裏什麼人也沒有,你幹嗎要低聲說話?」
「幹嗎低聲說話?哎呀,見鬼!」德米特裏·費多羅維奇忽然用本來的嗓門大聲說了起來,「我真是幹嗎要低聲說呢?你看,有時候人的本性會突然發生什麼樣的錯亂。我偷偷地躲在這裏,偵伺著一個秘密,這一點以後再告訴你,但是想到這是秘密,我就忽然連說話也小聲起來了,象傻子似的悄聲說著,其實本來用不著這樣。走吧!到那邊去!暫時不要作聲。我真想吻你一下!……剛才在你沒來以前,我坐在這裏,反復念著:
讚揚上帝在世界上,
讚揚上帝在我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