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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慘世界    P 360


作者:雨果
頁數:360 / 520
類別:文學

 

悲慘世界

作者:雨果
第360,共520。
正如我們所見,整個黑話,無論是四百年前的黑話或今天的黑話,都滲透了那種時而把抑鬱姿態,時而把威嚇神情賦予一切詞的象徵性的陰暗氣質。我們能在這裡感受到當年在聖蹟區玩紙牌的那些流浪漢的鬱怒情緒,那些人有他們自己獨創的紙牌,我們還保存了幾副。例如那張梅花八便是一株有八片大花瓣的大樹,一種表現森林的怪誕手法。樹底下畫了一堆燃燒着的火,三隻野兔抬着一個穿在烤叉上的獵人在火上烘烤,樹後面,另一堆火上掛一口熱氣騰騰的鍋,鍋裡露出一個狗頭。這上面所畫的是對那種燒死走私犯和煮死鑄私錢犯的火刑的反擊情緒,而竟描繪在一張紙牌上,可以說再沒有什麼比這更陰森的了。在黑話的王國裡,思想改採取的各種不同形式,即使是歌曲、嘲笑或恐嚇,也全有那種無可奈何和壓抑的特徵。所有的歌曲某些旋律已經收集全是低聲下氣悲切到使人流淚的。鬼蜮社會自稱為「可憐的鬼蜮社會」,它總是象一隻隨時隱藏的野兔、逃竄的老鼠、飛走的小鳥。它稍微表示了一點意見,便又抑制自己,以一嘆了之。我們的耳朵刮到過這麼一句訴苦的話:「我不懂,上帝,人的父親,怎麼可以虐待他的子孫後代,聽憑他們呼號而無動于衷。」窮苦人每到想問題時,總自以為在法律面前是渺小的,在社會面前是軟弱無力的,他五體投地地乞求憐憫,人們感到他認識了自己的錯誤。
但在上一世紀的中葉,卻起了變化。監獄裡的歌,歹徒們經常唱的曲調,可以說,有了種傲慢和歡快的姿態。怨嘆的maluré已被larifla所替代。及至十九世紀,几乎所有的大橈船、苦役牢、囚犯隊裡的任何歌曲都有了一種瘋狂費解的輕快趣味。人們在其中常聽到這幾句尖戾跳動的疊歌,它們好象被微弱的磷光照亮着,隨着笛聲被一團鬼火引進森林裡似的:
看啊在那裡,就在那裡嘛,
高聲歌唱啊,大打牙祭吧!


  
就在那裡啊,你去看看嘛!
歌聲要響亮,狂飲要痛快!


  
在地窖裡或在林中一角掐死人時,人們便唱着這首歌。
嚴重的癥狀。那些陰沉階級的古老傷感情緒到十八世紀已經消失了。他們開始笑起來了。他們嘲笑上帝和國王。在談到路易十五時,他們把法蘭西國王叫做「龐坦侯爺」。他們几乎是輕鬆愉快的。有一種輕微的光從這些窮苦的人群中透出來了,彷彿他們心中的壓抑已不存在。這些活在黑暗中的悲慘人群已不僅是只有行動上那種不顧一切的膽量,也還有精神上那種無所顧忌的膽量。這說明他們已失去了那種自慚多罪的感受,並感到自己已在某些思想家和空想者中間受到一種說不上是什麼的不自覺的支持。這說明偷盜和劫掠行為已被列為某些學說和詭辯的論題,得以稍稍減掉一點它們的醜惡,卻也大大增加了這些學說和詭辯的醜惡。總之,這說明,假使沒有變化,在不久的將來,便將出現巨大的暴動。
且慢。我們在此地控訴誰呢?十八世紀嗎?它的哲學嗎?當然不是。十八世紀的成就是健康的,好的。以狄德羅為首的百科全書派,以杜爾哥①為首的重農學派,以伏爾泰為首的哲學家,以盧梭為首的烏托邦主義者,這是四支神聖的大軍。人類走向光明的巨大進展應當歸功於他們。這是人類向進步的四個方面進軍的四個先鋒,狄德羅馳向美,杜爾哥馳向功利,伏爾泰馳向真理,盧梭馳向正義。但是,在哲學家的身旁和底下,有那些詭辯派,這是雜在香花中的毒草,是處女林中的霸王鞭。正當劊子手在最高法院的正廳樓梯上焚燒那個世紀一些偉大而志在解放的書籍時,許多現已被遺忘的作家卻在國王的特許下發表了不知多少破壞性極強的文章,專供窮苦人盡情閲讀。這些著作中的好幾種,說也奇怪,還受到一個親王的保護,收藏在「秘密圖書館」裡。這些意味深長但不讓人知的小事,表面上是未被覺察的。而有時,一件事的危險性正在於它的不公開。它不公開,因為它是在地下進行的。在所有這些作家的著作中,把人民群眾引向最不健康的邪路上去的一部,也許要數上勒蒂夫·德·拉佈雷東②的。
①杜爾哥(Turgot),路易十六的財政大臣,曾廢除國內關卡,實行糧食自由買賣,減輕賦稅,因觸犯了貴族和僧侶的特權,被解職。
②勒蒂夫·德·拉佈雷東(RestifdelaBretonne,1734-1806),法國作家。
這部著作,風行于整個歐洲,在德國比在任何地方為害更烈。在德國,經過席勒在他那名劇《強盜》中加以概括以後,偷盜和劫掠便曾在某個時期挺身而起,向財產和工作提出抗議,吸取了某些淺薄、似是而非、虛偽、表面正確而實際荒謬的思想,並用這些思想把自己裝扮起來,隱藏在裡面,取了個抽象的名詞,使自己成為理論,並以這樣的方式在勤勞、痛苦和誠實的人民群眾中氾濫成災,連那配製這一混合藥劑的化學家也沒有察覺,連那些接受了它的群眾也沒有察覺。每次發生這樣的事,那總是嚴重的。痛苦生怒火,每當榮華階級瞎了眼或睡大覺(這總是閉着眼的),苦難階級的仇恨便在一些鬱悶或懷着壞心眼待在角落裡夢想的人的心中燃起它的火把,並開始對社會作研究。仇恨所作的研究,可怕得很!
因此,假使時代的災難一定要這樣,便會發生人們在過去稱作「扎克雷運動」①的那種駭人聽聞的震盪,純政治性的動亂和那種運動比較起來只不過是兒戲,那已不是被壓迫者對壓迫者的鬥爭,而是窘困對寬裕的暴動。到那時候一切都得崩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