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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慘世界    P 359


作者:雨果
頁數:359 / 520
類別:文學

 

悲慘世界

作者:雨果
第359,共520。
從前在巴黎的小沙特雷,有個長長的大地牢。這地牢緊貼著塞納河,比河水低八尺。什麼窗子通風洞它全沒有,唯一的洞口是一道門。人可以進去,空氣卻進不去。地牢頂上是石砌的圓拱頂,地上是十寸厚的稀泥。地上原是鋪了石板的,但由於水的滲透,石板全腐爛了,遍地是裂縫。離地八尺高的地方有根粗重的長梁,從地道的這一端伸到另一端,從這巨樑上,每隔一定距離便垂下一根三尺長的鐵鏈,鏈子頭上掛一個鐵枷。這地牢是用來看管那些發配大橈船的犯人的,直到他們被遣送到土倫去的那天為止。這些犯人,一個個被推到那橫樑下面,去接受那條在黑暗中搖搖擺擺等待着他們的鐵器。那些鏈子,象垂着的胳膊,還有那些枷,象張着的手掌,把一個個可憐人的頸子掐起來。鉚釘釘上以後,他們便在那裡待着。鏈條太短,他們躺不下去。他們獃獃地待在那地牢裡,在那樣的一個黑洞裡,那樣的一根橫樑下面,几乎是掛着的,得使盡全力才能摸到麵包或水罐,頭頂着圓拱頂,半條腿浸在稀泥裡,糞便沿著兩腿淌下去,疲乏到渾身酥軟,如遭四馬撕裂的死刑那樣,彎着胯骨,屈着膝頭,兩手攀住鏈條,這才能喘一口氣,只能立着睡覺,還得隨時被鐵枷掐醒,有些人也就不再醒了。要吃東西,他們得用腳跟把別人丟在污泥裡的麵包順着大腿推送到自己的手裡。他們這樣得待多久呢?一個月,兩個月,有時六個月,有一個待了一整年。這裡是大橈船的接待室。偷了國王的一隻野兔,便得到那裡去待待。在這墳墓地獄裡面,他們幹些什麼呢?干人在墳墓裡所能幹的,他們等死,也干人在地獄裡所能幹的,他們歌唱。因為凡是希望斷絶的地方,一定有歌聲。在馬爾他的水面上,當一隻大橈船搖來時,人們總是先聽到歌聲,後聽到橈聲。蘇爾旺尚,那個違禁打獵的可憐人,便在這小沙特雷的地牢裡待過,他說:「當時支持着我的便是詩韻。」詩味索然,韻有什麼用處呢?几乎所有用黑話唱出的歌全產生在這地牢裡。蒙哥馬利大橈船上的那首悲切的疊歌Timaloumisaine,timoulamison便是從巴黎大沙特雷的那個地牢裡唱起的。這些歌多半是淒淒慘慘的,有幾首是愉快的,有一首卻溫柔:
這兒是
小投槍手①的舞台。
你別白費力氣。你消滅不了人心中這一點永存的殘餘:


  
愛。
①小投槍手,指射箭的愛神。
在這處處是曖昧行為的世界上,人人相互保守秘密。秘密,這是大眾的東西。對那些窮苦人來說,秘密是構成團結基礎的統一體。泄密,便是從這個橫蠻的共同體的每個成員身上奪去他本人的一點東西。在黑話的那種有力的語言裡,「揭發」是「吃那塊東西」。這彷彿是說,揭發者為他自己,從大眾的實體中取走了一點東西,從每個人身上取走了一塊肉去養肥他自己。


  
挨耳光是什麼?庸俗的隱喻回答說:「就是看三十六支蠟燭。」黑話在這裡參加意見說:「Chandelle,camoufle①。」於是日常用語便以camouflet為「耳光」的同義詞。於是黑話在隱喻這一無法計算的彈道的幫助下,通過一種自下而上的滲透,便由匪窟升到文學院,根據普拉耶所說的「我點燃我的camoufle(蠟燭)」,伏爾泰便也寫下了「朗勒維·拉波梅爾夠得上挨一百下camouflets(耳光)。」
①「就是看三十六支蠟燭」,黑話稱Chandelle(蠟燭)為camoufle。
對黑話進行挖掘,步步都能有所發現。對這種奇特語言深入的鑽研能把人引向正常社會和那被詛咒的社會幽奧的交叉點。
賊,也有他的炮灰,可偷的物質,你,我,任何人都是;1epan-tre。(Pan,人人。)
黑話,便是語言中的苦役犯。
願人的思維的活力能深深下降到底層,讓厄運的黑暗勢力能把它牽曳束縛在那裡,讓一種不知道是什麼的用具捆紮在那萬丈深淵裡,你必將茫然自失。
呵窮困中人的苦心!
唉!難道沒有人來拯救黑暗中人的靈魂嗎?這些人的命運難道是永遠在原處等待着這位精神的解放者,這位跨着飛馬和半馬半鷹飛獸的偉大天神,這位身披曙光長着雙翅從天而降的戰士,這位光輝燦爛代表未來的飛將軍嗎?它將永遠毫無結果地向理想的光輝呼救嗎?它將永遠困在那黑暗的洞裡,揪心地聽著惡魔的進逼聲,望着那猙獰嚴酷的頭、嚥著口沫的下額、虎爪、蛇身、虺腹,時起時伏,翻騰出沒在惡水中嗎?難道它就該待在那裡,沒有一綫光明,沒有希望,聽憑禍害來臨,聽憑魔怪發覺,只好心驚膽顫,蓬頭散髮,扼腕絞臂,象天昏地黑中慘痛、白潔、赤身露體的安德洛墨達①那樣,永遠拴在幽冥的岩石上嗎?
①安德洛墨達(Andromède),希臘神話中被獻祭給海怪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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