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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大陸散文    P 31


作者:作者群
頁數:31 / 165
類別:白話散文

 

中國大陸散文

作者:作者群
第31,共165。
一個人在社會這架大算盤上只是一顆珠子,他受命運的擺弄;但是在自身這架小算盤上他卻是一隻撥着算珠的手。才華、時間、精力、意志、學識、環境通通變成了由你支配的珠子。一個人很難選擇環境,卻可以利用環境,大約每個人都有他基本的條件,也有基本的才學,他能不能成才成事原來全在他與外部世界的關係怎麼處理。就像黃山上的迎客松,立於懸崖絶壁,沐着霜風雪雨,就漸漸干挺如鐵,葉茂如雲,遊人見了都要敬之仰之了。
但是如果當初這一粒籽有靈,讓它自選生命的落腳地,它肯定選擇山下風和日麗的平原,只是一陣無奈的山風將它帶到這裡,或者飛鳥將它銜到這裡,托于高山之上寄於絶壁之縫。它哭天天不應,喊地地不靈,一陣悲泣也許還有如柳永那樣的牢騷之後也就把那岩石拍遍,痛下決心,既活就要活出個樣子。它拚命地吸天地之精華,探出枝葉追日,伸着根須找水,與風斗與雪鬥,終於成就了自己。這時它想到多虧我留在了這裡,要是生在山下將平庸一世。
生命是什麼,生命就是創造。是攜帶著母體留下的那一點信息去與外部世界做着最大程度的重新組合,創造一個新的生命。為什麼逆境能成大才,就是因為在逆境下你心裡想著一個世界,上天卻偏要給你另外一個世界。兩個世界矛盾鬥爭的結果你便得到了一個超乎這兩個之上的更新的更完美的世界。
而順境下,時時天遂人願,你心裡沒有矛盾,沒有企盼,沒有一個另外的新世界,當然也不會去為之鬥爭,為之創造,那就只有徒增馬齒,虛擲一生了。柳永是經歷了宋真宗、仁宗兩朝四次大考才中了進士的,這四次共取士916人,其中絶大多數人都順順利利地當了官,有的或許還很顯赫,但他們早已被歷史忘得乾乾淨淨,但柳永至今還享此殊榮。


  
嗚呼,人生在世,天地公心。人各其志,人各其才,人各其時,人各其用,無大無小,貴賤無分。只要其心不死,才得其用,時不我失,有功於民,就能名垂後世,就不算虛度生命。這就是為什麼歷史記住了秦皇漢武,也同樣記住了柳永。
蘇東坡突圍
余秋雨


  

住在這遠離閙市的半山居所裡,安靜是有了,但寂寞也來了,有時還來得很兇猛,特別在深更半夜。只得獨個兒在屋子裡轉着圈,拉下窗帘,隔開窗外壁立的懸崖和翻卷的海潮,眼睛時不時地瞟着床邊那乳白色的電話。它竟響了,急忙衝過去,是台北《中國時報》社打來的,一位不相識的女記者,說我的《文化苦旅》一書在台灣銷售情況很好,因此要作越洋電話採訪。問了我許多問題,出身、經歷、愛好,無一遺漏。
最後一個問題是:「在中國文化史上,您最喜歡哪一位文學家?」我回答:蘇東坡。她又問:「他的作品中,您最喜歡哪幾篇?」我回答:在黃州寫赤壁的那幾篇。記者小姐几乎沒有停頓就介面道:「您是說《念奴嬌‧赤壁懷古》和前、後《赤壁賦》?」我說對,心裡立即為蘇東坡高興,他的作品是中國文人的通用電碼,一點就着,哪怕是半山深夜、海峽阻隔、素昧平生。
放下電話,我腦子中立即出現了黃州赤壁。去年夏天剛去過,印象還很深刻。記得去那兒之前,武漢的一些朋友紛紛來勸阻,理由是著名的赤壁之戰並不是在那裡打的,蘇東坡懷古懷錯了地方,現在我們再跑去認真憑弔,說得好聽一點是將錯就錯,說得難聽一點是錯上加錯,天那麼熱,路那麼遠,何苦呢?
我知道多數歷史學家不相信那裡是真的打赤壁之戰的地方,他們大多說是在嘉魚縣打的。但最近幾年,湖北省的幾位中青年歷史學家持相反意見,認為蘇東坡懷古沒懷錯地方,黃州赤壁正是當時大戰的主戰場。對於這個爭論我一直興緻勃勃地關心着,不管爭論前景如何,黃州我還是想去看看的,不是從歷史的角度看古戰場的遺址,而是從藝術的角度看蘇東坡的情懷。大藝術家即便錯,也會錯出魅力來。
好像王爾德說過,在藝術中只有美醜而無所謂對錯。
於是我還是去了。
這便是黃州赤壁。赭紅色的陡峭石坡直逼着浩蕩東去的大江,坡上有險道可以攀登俯瞰,江面有小船可供蕩槳仰望,地方不大,但一俯一仰之間就有了氣勢,有了偉大與渺小的比照,有了視覺空間的變異和倒錯,因此也就有了遊觀和冥思的價值。客觀景物只提供一種審美可能,而不同的遊人才使這種可能獲得不同程度的實現。蘇東坡以自己的精神力量給黃州的自然景物注入了意味,而正是這種意味,使無生命的自然形式變成美。
因此不妨說,蘇東坡不僅是黃州自然美的發現者,而且也是黃州自然美的確定者和構建者。
但是,事情的複雜性在於,自然美也可倒過來對人進行確定和構建。蘇東坡成全了黃州,黃州也成全了蘇東坡,這實在是一種相輔相成的有趣關係。蘇東坡寫於黃州的那些傑作,既宣告着黃州進入了一個新的美學等級,也宣告着蘇東坡進入了一個新的人生階段,兩方面一起提升,誰也離不開誰。
蘇東坡走過的地方很多,其中不少地方遠比黃州美麗,為什麼一個僻遠的黃州還能給他如此巨大的驚喜和震動呢?他為什麼能把如此深厚的歷史意味和人生意味投注給黃州呢?黃州為什麼能夠成為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人生驛站呢?這一切,決定於他來黃州的原因和心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