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靈魂甘泉,自由閱讀廣場

帳號    


中國大陸散文    P 64


作者:作者群
頁數:64 / 165
類別:白話散文

 

中國大陸散文

作者:作者群
第64,共165。
懷揣精神火種四處流浪,都是一種驕傲。誰也無法否認:大地曾經因為他而顫慄。這個最偉大的流浪漢,一隻腳站在亞洲,一隻腳跨向歐洲。僅僅跨了一步,就在地圖上留下巨大的足跡。
他的步伐,他的身姿,改變了人類的進程。草原既是其誕生地,又是其安葬地。他沒有留下一塊明確的墓碑,卻讓整整一個喧囂時代為自己殉葬。這最樸素同時也最華麗的葬禮:大英雄的時代結束了。
直至今天我仍感受到那種折戟沉沙的神秘與悲哀,那種血腥的氣氛。一個人,使一座草原成為傳奇。草原彷彿有兩個,一個屬於現實,另一個屬於亡靈。我既熱愛它的真實,又痴迷于它的虛幻。
就後者而言,我僅僅是在成吉思汗的領地上做客。我沒法不激動,沒法不緊張。


  
鄂爾多斯的成吉思汗陵,估計只是一座衣冠塚,為了給後人留一點安慰?英雄本人是不需要安慰的。英雄去了哪裡?他已變成了風,在草原上吹過來吹過去。無形的英雄才屬於最高境界。最初修築時徵用吐爾扈特人五百戶作為守陵者,其後裔世世代代在陵園周圍生生不息,忠實地繼承着衛士的使命,成為遊牧民族中永遠留守于原地的一個分支。
他們終生的遊牧就是圍繞成吉思汗陵的巡邏,這也是最富於責任感的詩意遊牧了。他們是記憶的衛士,生了根一樣固執地以血肉之軀維護着草原最輝煌的一段往事。一生的遊牧都限制在方圓幾公里之內,卻可以上溯到八百年以前。這是空間與時間的雙重遊牧。
哦,英雄時代最後的哨兵,最後的守望者。熱愛蒙古史的張承志說過:「蒙古草原由於它承載的文化的遊牧性質,用一句考古行話:草原上很難形成文化堆積。連續兩千餘年的北亞遊牧文化,並沒有如數地留存至今。我不能說,遊牧的蒙古人只有成吉思汗陵這一處國寶;但是,成吉思汗陵確是蒙古人和北亞遊牧民族擁有的最貴重的遺產……」至于以忠貞信義著稱的守陵者吐爾扈特人,同樣是英雄的遺產,一份活着的遺產,誓言的火種在大地上代代相傳。
他們生命的意義似乎就在於捍衛祖先的榮耀與名譽。我敬仰英雄,也同樣敬仰這英雄的衛士,一群在未完工的建築中默默奉獻的無名英雄。什麼叫做歷史?歷史就是眾多的無名氏構成金字塔的龐大基座,用手足、用脊背、用膝蓋、用模糊的血肉把金字塔尖的那個大英雄給一點點地托舉起來。雖然你看不見他們在使勁……
我一一瞻仰成吉思汗陵的陳列品,包括完好無損地供奉於軍帳裡的馬鞍、弓箭、寶劍。視線最終凝聚在成吉思汗用過的那把牛角弓上。這正是詩人毛澤東描述過的一代天驕射大雕的那把彎弓。恐怕只是在停止呼吸的那一分鐘,英雄才依依不捨地將其交出。


  
它已成為被歲月繳獲的戰利品。射鵰英雄今安在?舊物尚存,而往事已老。當年英雄建立曠世功勛並且令世界膽顫心驚的武器,黯淡無光地成為旅遊景點的紀念品,紀念那消逝于重重帷幕背後的血雨腥風、刀光劍影。永別了,武器!永別了,古老的戰爭!籠罩在這一切之上的是姍姍來遲的和平。
和平的年代也是英雄紛紛下崗的年代。用北島的話來說:我只想做一個人。英雄只有在回憶錄裡才會出現。
為了紀念八百年前的蒙古汗國,烏蘭巴托 的一尊成吉思汗塑像順利完工。另一個英雄誕生了,他還需要重新學會呼吸;同時誕生的還有他的坐騎,一匹跑得最慢的馬,在原地踱步。插滿箭囊的箭簇,少了一支,那是他早已射出的……誰生下了成吉思汗?莫非只是幾個不知歷史為何物的工匠?事情哪有這麼簡單。他使出全身的力氣,也難以掙脫石頭的擁抱。
最偉大的征服者,往往無法征服自己,他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似乎想夠飄過頭頂的雲,卻總也夠不着。好在這是一個理想的比喻:英雄再也不會從馬背上掉下來。
草原在等待着第二個成吉思汗,而他至今 還未做好準備,只能讓大家失望了。這就是草原的悲哀:一個人早已死去,另一個人尚未出生,中間將留下大段大段的空白。即使每天都有人想當英雄,草原也感到寂寞呀。它的擔心是否多餘:真正的英雄已經絶種?就像消失的恐龍,只留下一大堆無法孵化的恐龍蛋。
是啊,只有英雄才可以催生英雄。從這個意義上來講,是成吉思汗塑造了一代人。
假如荷馬成為成吉思汗的隨軍詩人,沿著 絲綢之路遠征,騎馬,而不是乘船,他一定會寫出第三部史詩。假如我參加特洛伊爭奪戰,沒準、沒準會成為荷馬。可惜我錯過阿伽門農,又未趕上成吉思汗,只能在和平年代做個落伍的小詩人。我其實不想做自己,我總想做別人,譬如荷馬那樣的,把琴弦當作弓弦來拉開,射出密集的詩句,讓你躲也躲不掉……古希臘的戰船已焚燬,蒙古的馬隊也退役了,陪伴我的只有煙灰缸裡升起的一縷硝煙。
當詩人再也無法跟英雄攀上親戚,歷史就和詩脫離了關係。我真傻啊,覺得所有的歷史就該是羅曼史:「成吉思汗一路向西,編造了一千條理由,私心裡是為了搶奪金髮碧眼的海倫,雖然他並不知道海倫是誰,更不知道誰是荷馬……」在詩人眼裡:為美女打起來,才算得上聖戰。成吉思汗的遠征軍,有僧侶、道士、廚師、技術員、農民工,偏偏忘了帶一位詩人!這構成最大的損失:征服再多的城池有什麼用?如果沒有得到一部史詩……‧ 
孤獨的月光
郭保林

我來采石磯是尋覓一千二百年前的月光。
一千二百年前的月光是李白的月光,是唐朝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