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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散文(閑情記趣篇)    P 15


作者:作者群
頁數:15 / 148
類別:白話散文

 

現代散文(閑情記趣篇)

作者:作者群
第15,共148。
不錯,特別是雪的反光。在太陽下是那樣霸道,而在月光下卻又這般溫柔。其實,雪的反光在陰陰天宇下,也蠻有風趣。特別是新雪的早晨,你一醒來全不知道昨宵降了一夜的雪,只看從紙窗透進滿室的虛白,便與平時不同,那白中透出銀色的清暉,濕潤而勻淨,使屋子裡平添一番恬靜的滋味,披衣起床且不看雪,先掏開那尚未睡醒的爐子,那屋裡頓然煦暖。
然後再從容揭開窗帘一看,滿目皓潔,庭前的枝枝都壓垂到地角上了,望望天,還是陰陰的,那就準知道這一天你的屋子會比平常更幽靜。
至于拿月光與日光比,我當然更喜歡月光,在月光下,人是那般隱藏,天宇是那般的素淨。現實的世界退縮了,想像的世界放大了。我們想像的放大,不也就是我們人格的放大?放大到感染一切時,整個的世界也因而富有情思了。「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比之「睛雪梅花」更為空靈,更為生動,「無情有恨何人見,月亮風清欲墜時」比之「枝頭春意」更富深情與幽思;而「宿妝殘粉未明天,每立昭陽花樹邊」也比「水晶簾下看梳頭」更動人憐惜之情。
這裡不止是光度的問題,而且是光度影響了態度。強烈的光使我們一切看得清楚,卻不必使我們想得明透;使我們有行動的愉悅,卻不必使我們有沉思的因緣;使我們像春草一般的向外發展,卻不能使我們像夜幕合攏一般的向內收斂。強光太使我們與外物接近了,留不得一分想像的距離。而一切文藝的創造,決不是一些外界事物的堆攏,而是事物經過個性的溶冶、范鑄出來的作物。


  
強烈的光與一切強有力的東西一樣,它壓迫我們的個性。
說到反光,當然便到了「窗子以外」了,我不敢想像窗外有什麼明湖或青山的反光,那太奢望了。我只希望北窗外有一帶古老的粉牆。你說古老的粉牆?一點不錯。最低限度的要老到透點微黃的顏色;假如可能,古牆上生幾片清翠的石斑。
這牆不要去窗太近,太近則逼仄,使人心狹;也不要太遠,太遠便不成為窗子屏風;去窗一丈五尺左右便好。如此古牆上的光輝反射在窗下的桌上,潤澤而淡白,不帶一分逼人的霸氣。這種清光絶不會侵凌你的幽靜,也不會擾亂你的運思。它與清晨太陽未出以前的天光,及太陽初下,夕露未滋,湖面上的水光同是一樣的清幽。
假如,你嫌這樣的光太樸素了些,那你就在牆邊種上一行疏竹。有風,你可以欣賞它婆娑的舞容;有月,窗上迷離的是瀟瀟的竹影;有雨,它給你平添一番清退;有雪,那素潔,那清勁,確是你清寂中的佳友。即使無月無風,無雨無雪,紅日半牆,竹陰微動,掩映於你書桌上的清暉,泛出一片清翠,幾紋波痕,那般的生動而空靈,你書桌上滿寫着清新的詩句,你坐在那兒。縱使不讀書也「要得」。
選自1946915日,《經世日報·文藝周刊》第5期。 ·510·   銀杏郭沫若
郭沫若18921978,四川樂山人,作家、學者、翻譯家。著有詩集《女神》,歷史劇《屈原》、譯作《浮士德》歌德,學術論著《甲骨文研究》等。
銀杏,我思念你,我不知道你為什麼又叫公孫樹。但一般人叫你是白果,那是容易理解的。
我知道,你的特徵並不專在乎你有這和杏相彷彿的果實,核皮是純白如銀,核仁是富於營養——這不用說已經就足以為你的特徵了。


  
但一般人並不知道你是有花植物中最古老的先進,你的花粉和胚珠具有着動物般的性態,你是完全由人力保存下來的奇珍。
自然界中已經是不能有你的存在了,但你依然挺立着,在太空中高唱着人間勝利的凱歌。
你這東方的聖者,你這中國人文的有生命的紀念塔,你是只有在中國才有呀,一般人似呼也並不知道。
我到過日本,日本也有你,但你分明是日本的華僑,你僑居在日本大約已有中國的文化僑居在日本那樣久遠了吧。
你是真應該稱為中國的國樹的呀,我是喜歡你,我特別的喜歡你。
但也並不是因為你是中國的特產,我才特別的喜歡,是因為你美,你真,你善。
你的株干是多麼的端直,你的枝條是多麼的蓬勃,你那摺扇形的葉片是多麼的青翠,多麼澄潔,多麼的精巧呀!
在暑天你為多少的廟宇戴上了巍峨的雲冠,你也為多少的勞苦人撐出了清涼的華蓋。
梧桐雖有你的端直而沒有你的堅牢;
白楊雖有你的蔥蘢而沒有你的莊重。
熏風會媚撫你,群鳥時來為你歡歌,上帝百神——-假如是有上帝百神,我相信每當皓月流空,他們會在你腳下來聚會。
秋天到來,蝴蝶已經死了的時候,你的碧葉要翻成金黃,而且又會飛出滿園的蝴蝶。
你不是一位巧妙的魔術師嗎?但你絲毫也沒有令人掩鼻的那種的江湖氣息。
當你那解脫了一切,你那搓枒的枝幹挺撐在太空中的時候,你對於寒風霜雪毫不避易。
那是多麼的嶙峋而灑脫呀,鞏怕自有佛法以來再也不會產生過象你這樣的高僧。
你沒有絲毫依阿取容的姿態,但你也並不荒傖,你的美德象音樂一樣洋溢入荒,但你也並不驕傲,你的名諱似乎就是「超然」,你超在乎一切的草木之上,你超在乎一切之上,但你並不隱遁。
你果實不是可以滋養人,你的木質不是堅實的器材,就是你的落葉不也是絶好的引火的燃料嗎?
可是我真有點奇怪了,奇怪的是中國人似乎大家都忘記了你,而且忘記得很久遠,似乎是從古以來。
我在中國的經典中找不出你的名字,我沒有讀過中國的詩人詠讚過你的詩。我沒有看見過中國的畫家描寫過你的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