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閲微草堂筆記    P 30


作者:紀昀
頁數:30 / 188
類別:手記隨筆

 

閲微草堂筆記

作者:紀昀
第30,共188。
星士虞春潭,為人推算,多奇中。偶薄游襄漢,與一士人同舟,論頗款洽,久而怪其不眠不食,疑為仙鬼。夜中密詰之,士人曰:我非仙非鬼,文昌司祿之神也。有事詣南嶽,與君有緣,故得數日周旋耳。

虞因問之曰:吾于命理,自謂頗深,嘗推某當大貴而竟無驗,君司祿籍,當知其由。士人曰:是命本貴,以熱中削減十之七矣。虞曰:仕宦熱中,是亦常情,何冥謫若是之重?士人曰:仕宦熱中,其強悍者,必怙權;怙權者必狠而愎。其孱弱者必固位,固位者必險而深。



  
且怙權固位,是必躁競,躁競相軋,是必排擠。至于排擠,則不問人之賢否,而問黨之異同。不計事之可否,而計己之勝負。流弊不可勝言矣。

是其惡在貪酷上。壽且削減,何止於祿乎?虞陰記其語,越兩歲余某果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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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鉉耳先生之族,有以狐女為妾者。別營靜室居之,床帷器具與人無異。但自有婢媼,不用張之奴隷耳。室無纖塵,惟坐久覺陰氣森然,亦時聞笑語,而不睹其形。

張故巨族,每姻戚宴集,多請一見,皆不許。一日張固強之,則曰:某家某娘子猶可,他人斷不可也。入室相晤,舉止嫻雅,貌似三十許人。詰以室中寒凜之故,曰:娘子自心悸耳,室故無他也。

後張詰以獨見是人之故,曰:人陽類,鬼陰類,狐介於人鬼之間,然亦陰類也。故出恆以夜。白晝盛陽之時,不敢輕與人接也。某娘子陽氣已衰,故吾得見。

張惕然曰:汝日與吾寢處,吾其衰乎?曰:此別有故,凡狐之媚人有兩途,一曰蠱惑,一曰夙因,蠱惑者,陽為陰蝕則病,蝕盡則死。夙因則人本有緣,氣自相感,陰陽翕合,故可久而相安。然蠱惑者十之九,夙因者十之一。其蠱惑者,亦必自稱夙因。

但以傷人不傷人,知其真偽耳。後見之人,果不久下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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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與賈比屋而居,羅富賈貧。羅欲並賈宅,而勒其值。以售他人,羅又阻撓之。久而益窘,不得已減值售羅。


  

羅經營改造,土木一新,落成之日,盛筵祭神,紙錢甫燃,忽狂風卷起著樑上,烈焰驟發,煙煤迸散如雨落,彈指間寸椽不遺,並其舊廬癎焉。方火起時,眾手交救,羅拊膺止之,曰:頃火光中,吾恍惚見賈之亡父,是其怨毒之所為,救無益也。吾悔無及矣。急呼賈子至,以腴田二十畝書券贈之。

自是改行從善,竟以壽考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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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州樊氏扶乩,河工某官在焉。降乩者關帝也。忽大書曰:某來前,汝具文懺悔,語多回護,對神尚爾,對人可知。夫誤傷人者過也,回護則惡矣。

天道宥過而殛惡,其聽汝巧辯乎!其人伏地惕息,揮汗如雨,自是怏怏如有失,數月病卒,竟不知所懺悔者何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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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寺農家有婦姑同寢者,夜雨牆圮,泥土簌簌下,婦聞聲急起,以背負牆而疾呼姑醒,姑匍匐墮炕下,婦竟壓焉。其屍正當姑臥處,是真孝婦,以微賤無人聞于官,久而並佚其姓氏矣。相傳婦死之後,姑哭之慟,一日,鄰人告其姑曰:夜夢汝婦,冠帔來曰,傳語我姑,無哭我。我以代死之故,今已為神矣。

鄉之父老皆曰:吾夜所夢亦如是。或曰婦果為神,何不示夢于其姑,此鄉鄰欲緩其慟,造是言也。余謂忠孝節義,歿必為神。天道昭昭,歷有證驗,此事可以信其有。

即曰一人造言,眾人附和,天視自我民視,天聽自我民聽。人心以為神,天亦必以為神矣。何必又疑其妄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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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山聶松岩,以篆刻游京師。嘗館余家,言其鄉有與狐友者,每賓朋宴集,招之同坐,飲食笑語,無異於人。惟聞聲而不睹其形耳。或強使相見,曰:對面不睹,何以為相交。

狐曰:相交者交以心,非交以貌也。夫人心叵測,險于山川,機阱萬端,由斯隱伏。諸君不見其心,以貌相交,反以為密;于不見貌端,反以為疏,不亦悖乎?田白岩曰:此狐之閲世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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肅寧老儒王德安,康熙丙戌進士也。先姚安公從受業焉。嘗夏日過友人家,愛其園亭軒爽,欲下榻於是。友人以夜有鬼物辭,王因舉所見一事曰:江南岑生,嘗借宿滄州張蝶莊家,壁張鍾馗像,其高如人,前復陳一自鳴鐘,岑沉醉就寢,皆未及見。

夜半酒醒,月明如晝,聞機輪格格,已詫甚,忽見畫像,以為奇鬼,取案上端硯仰擊之,大聲砰然,震動戶牖。僮仆排闥入視,則墨瀋淋漓,頭面俱黑,畫前鐘及玉瓶磁鼎,已碎裂矣。聞者無不絶倒。然則動雲見鬼,皆人自膽怯耳。

鬼究在何處耶?語甫脫口,牆隅忽應聲曰:鬼即在此,夜當拜謁,幸勿以硯見擊。王默然竟出,後嘗舉以告門人曰:鬼無白晝對語理,此必狐也。吾德恐不足勝妖,是以避之。蓋終持無鬼之論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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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器,古之葬禮也,後世復造紙車紙馬,孟雲卿古輓歌曰:冥冥何所須,盡我生人意。蓋姑以緩慟雲爾。然長兒汝佶病革時,其女為焚一紙馬,汝佶絶而復甦曰:吾魂出門,茫茫然不知所向,遇老仆王連升牽一馬來,送我歸。恨其足跛,頗顛簸不適,焚馬之奴泣然曰:是奴罪也。

舉火時實誤折其足。又六從舅母常氏,彌留時喃喃自語曰:適往看新宅頗佳,但東壁損壞,可奈何?侍疾者往視其棺,果左側朽,穿一小孔,匠與督工者尚均未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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