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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月痕    P 39


作者:魏秀仁
頁數:39 / 122
類別:古典詞曲

 

花月痕

作者:魏秀仁
第39,共122。
荷生起來洗了臉,漱了口,吃了幾口防風粥,便說道:「我要回去了。」采秋不肯,荷生道:「我在此困好,但有兩樣不便:一來怕營中有事,二來我在此,你不能不扶待我,我見你帶病辛苦,我又心中不安,豈不是更加病了?」采秋躊躇一會,只不言語。荷生道:「你不用為難,還是走的好。」叫紅豆喚人赴大營打轎。

采秋也不好十分攔阻,只是拭淚。不一會,報說轎子到了,便向采秋道:「你不用急,好好保養。我回去,一半天好了,就來看你。」采秋忍着淚點頭道:「好好服藥。」便又硬嚥住。荷生早起身來,采秋同紅豆扶了荷生下樓,青萍接着上了轎,放下風簾去了。



  
采秋坐在樓下,只是發獃。紅豆勸道:「這裡風大……」正待說下,賈氏已自進來,問道:「韓老爺是什麼病?昨夜我打聽你忙了一夜,辛苦了,該不要留他在此。」采秋一聞此言,淚珠便滾個不住,和賈氏委婉訴說一遍,上樓去了。從此更加沉重。

荷生回營後,也就躺下,一連五日不能起床。

看官聽著:情種不可多得!此書既有韋、劉做了並命之鴛鴦,復有韓、杜做個同心之鶼鰈,天下無獨必有偶,這話不真麼?

再說痴珠這幾天為雨所阻,不能出門,他也悶悶不樂,只得尋心印閒話。到了第四日下午,南風大作,雨更大了,前後院通是冥冥的;電光開處,閃爍金蛇,忽然一個霹靂,震得屋角都動。轉喜道:「久雨之後有此迅雷,明天定必晴了。」便欣然用過晚飯,向燈下瞧兩卷《全明詩話》,呼喚跟人伺候睡下。

痴珠連夜通沒好睡,這回料定明日必要開晴,倒帖然安臥,並四更天那般大風雨也不知道。



  
到得次日起來,見槐蔭日影,杲杲搖窗,更自歡喜。忽見穆升進來口道:「李大人升任江南寶山鎮總兵,顏大老爺接署大營中軍。也下札了。」痴珠遲疑道:「這一調動,李大人就要遠別了。」言下神氣頓覺黯然。穆升不敢再說別話,痴珠就吩咐套車。用過早點,衣冠出門。先到卓然公館賀喜,然後向謖如衙門來。

恰好李夫人晨妝已竟,便延人後堂,不免敘起分手的煩惱來。夫人道:「我們家眷是不走的。」說著,謖如也回來了,一見痴珠,便說道:「我此會吉凶未卜,纍纍家口,全仗照拂。」痴珠就慰勉一番。

擺上早飯,換了衣服,三人同吃。謖如道:「游鶴仙前天寄銀一百兩,我因得此調動信息,便忘了。」痴珠道:「他如此費心,教我怎好生受呢。」謖如道:「這又何妨。」痴珠道:「也罷,此款就存你這裡,再為我支出兩個月束,統托你帶到南邊,轉寄家中。」謖如答應了。

痴珠怕謖如有事,也不久坐,順路便向秋心院來。此時積雨新霽,綠陰如幄,南窗下襬四架盛開的木蘭花,芬芳撲鼻。秋痕方立欄畔,望見痴珠,笑道:「我算你也該來了。」痴珠含笑不語,攜着手同人客廳。

見秋痕穿件沒有領子素紡綢短衫,卻也大鑲大滾,只齊到腰間;穿條桃紅縐褲,三寸金蓮,甚是伶俏。兩鬢茉莉花如雪,愈顯出青溜溜的一簇烏雲。痴珠便默默的領略色香,憑秋痕問長問短,總不答應。秋痕急起來,說道:「你怎的做個啞巴,盡着瞧人,不會說話呢?」痴珠正色道:「華(髟曼)忉利,不落言筌。」秋痕笑道:「原來你參禪了,只怕你這禪也是野狐禪,不然便是打誑語。」說得痴珠吃吃笑起來。

恰好丫鬟送進茶來,痴珠放開手,吟道:「如今撒手鴛鴦,還我自在。」秋痕瞅着痴珠一眼,道:「你說什麼?我卻是鴛鴦結牢鎖心頭哩。」痴珠笑道:「算了,不說這些。我且問你,這幾天好雨,你不岑寂麼?」秋痕給痴珠這一問,覺得一股悲酸,不知從何處起來,忍耐不住,便索索落落流下淚來。

倒教痴珠十分駭愕,說道:「怎的?」秋痕也不言語,半晌,起來拉著痴珠,嚥著道:「我們裡間坐吧。」

到了臥室,秋痕嗚嗚咽咽的說道:「若非這幾天下雨。」只說這一句,便向床躺下,大哭起來。痴珠不知所謂,見秋痕前是一枝初開海棠,何等清艷;這會卻像一個帶雨的梨花,嬌柔欲墜,正不曉得他肚裡怎樣委曲,自然而然也是淒淒楚楚。二人一躺一坐,整整半個時辰。

秋痕見痴珠為他淒楚,心中十分感激,便拉了痴珠的手,重新又哭。痴珠見秋痕拉著他哭,知道是感激他意思,便想起秋華堂席間秋痕兩番的灑淚,又想道:「秋痕,你有你的委曲,你可曉得我也有同你一樣委曲麼?」痴珠一想到此,便似君山之涕、阮籍之哀、唐衢之慟一時迸集,覺得痛心刺骨,遂將滿腔熱淚,一一對著秋痕灑了出來,竟是一場大哭。哭得李家的男女個個驚疑,都走來窗外探偵。那兩個小丫鬟只站着怔怔的看。

倒是秋痕曉得外面知道了,轉抹了眼淚,坐了起來,勸痴珠收住淚,故意大聲道:「你嘔人哭了,你又來陪哭做什麼呢?」一面說,一面教跛腳舀了一盆臉水,親自擰塊手巾,給痴珠拭了臉。痴珠便躺下,秋痕喚小丫鬟泡上茶來。

又停了一回,秋痕見痴珠側身躺在床上,半晌沒有動撣,怕是睡着,便悄悄上來叫了一聲。只見痴珠撐開眼,嘆一口氣道:「要除煩惱,除死方休!」秋痕不覺淚似泉湧.嚥著聲道:「不說吧!」就同坐起來。只聽得檐前鐵馬叮叮噹當亂響起來,一陣清清冷冷,又一陣蕭蕭颯颯。飛上撼木,刮地揚沙,吹得碧紗窗外落葉如潮,斜陽似夢。

秋痕向外間攬鏡,更細勻脂粉,梳掠鬢鬟。痴珠正襟危坐,朗吟東坡的《水調歌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