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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月痕    P 97


作者:魏秀仁
頁數:97 / 122
類別:古典詞曲

 

花月痕

作者:魏秀仁
第97,共122。
只見禿頭身上只穿件藍布棉短襖,由屏門飛跑上前,眼淚紛紛,磕下頭去。痴珠兩眶中也淚出如流,扶起道:「你見過劉姑娘麼?」禿頭抹着淚道:「見過。可憐得很,現在病在正定府保興館飯店裡。」痴珠聽了,隨說道:「他二月間本來有點痢疾,這會自然更是不好。」禿頭道:「姑娘從上車後,點米不曾沾牙,下的全是血,兩腳不能踏地,人極消瘦,面目卻腫得一個有兩個大。病到這樣,一天還要受他們的絮聒。」

痴珠黯然道:「你怎樣見得姑娘哩?」禿頭道:「小的那一天心上恨着姑娘,就氣糊塗了,一口氣去找管士寬。走至大街,逢着聶雲,才曉得姑娘被他嬤騙了出城。管士寬天亮知道,帶了盤纏,便趕出城,跟尋下落。聶雲都曉得他們去向,小的一時氣憤,拉著聶雲就走。



  
原想一兩站就趕得着,豈料一天趕不上一天,直到十二這天,到了正定府,方纔見着管士寬。知道牛氏和姑娘是初二日下午出城,坐的是短僱的車;李裁縫父子和跛腳、玉環,是初三日五更走,天亮出城;才是長僱的一輛大車,一輛轎車。將屋子交給他的同鄉顧歸班。因姑娘下了紅痢,一天有數十次,路上不便,才延擱在這店中。

管士竟一路跟着姑娘坐的轎車跑,姑娘住也住,姑娘走也走,天天都得與姑娘見面,卻不能說得話,只跛腳通得信兒。到了正定府,姑娘取出一條金耳扒,送給管士寬,教士寬換作盤纏,一路跟去,好傳個信給老爺。當下士寬與小的見面,才得跛腳傳與姑娘知道。姑娘約小的十四日天亮,店後空地裡相見。

姑娘問知老爺病中光景,一慟幾絶,教小的快回。」

痴珠遲疑半晌,說道:「這樣看來,你也是空跑一遭。」禿頭道:「姑娘有信給爺哩。」便從懷裡探出一個小小油紙包,展開油紙,將個藍布包送上。痴珠瞧那藍布包,縫得有幾千針。

林喜送過剪子。痴珠一面絞,禿頭一面回道:「姑娘說沒有筆硯,也沒有地方寫個字兒,裡頭幾個字,是咬破指頭寫的。」痴珠不聽猶可,聽了禿頭這般說,那一股酸楚直從腳跟湧上心坎,從心坎透到鼻尖,一言不發,把布包絞開。內裡是痴珠原給的一支風藤鐲,一塊秋痕常用的藍綢手絹,一塊汗衫前襟,上面血跡模糊。

痴珠略認一認,便覺萬箭攢心不知不覺眼淚索索落落的滴滿藍布包。

一會,穆升遞上熱手巾,拭過臉,重把那血書反覆審視,叼着淚,一字字辨清,是:

釵斷今生,琴焚此夕。


  

身雖北去,魂實南歸。

裂襟作紙,嚙指成書。

萬裡長途,伏維自愛。

凡三十二字,痴珠默念一遍。停了一停,向禿頭道:「你路上辛苦,且歇息去。」禿頭答應。

痴珠攜了血書、手絹、風藤鐲並那塊藍布,到臥室躺下。費長房縮不盡相思地,女媧氏補不完離恨天!這一夜,別淚銅壺共滴,愁腸蘭焰同煎,不待說了。

禿頭和聶雲跑了這一遭,空自辛苦。去的時候,兩人都是空手出城,禿頭將皮袍脫下,當了作路費,用盡了;聶雲的皮馬褂,也脫下當了。幸是正定府遇著管士寬,將秋痕金耳扒換了十餘串錢,付給兩人作個回費。禿頭是自己多事,也還罷了。

可憐聶雲,路上受了風霜,到家又被渾家楊氏唾罵,受一場氣,次日便病,病了幾天就死。

後來痴珠聞知,大不過意,曉得聶雲女兒潤兒,是嫁給子秀的跟班李升,就賞了潤兒四十弔錢。那楊氏系隨着女兒過活,就也十分感激。管士竟無家無室,只有屠鋪一間,系他侄兒照管,他竟隨秋痕住在正定府了。正是:

娼家而死節,名教毋乃褻!

人生死知己,此意早已決。

欲知後事,且聽下回分解。

第四十二回  聯情話寶山營遇俠 痛慘戮江浦賊輸誠

話說謖如是去年十一月到任,申明海防舊禁,修整本部戰艦,出洋巡哨。逆倭三板船,從此不敢直達建康;就是員逆,也有畏忌。江南江北一帶官軍,因此得以深溝固壘,臥守一冬。謖如蒿目時艱,空自拊髀,兼之寶山僻在海壖,文報不通,迢遞並雲,魚沉雁渺,十分懊惱。

忽忽又過了一春。

一日傍晚,步出營門,西望月明,衡山一綫,有無限心事,都棖觸起來。踱了一回,退入後堂,叫跟班燃了一枝高燭,倒兩壺酒,取件野味,一人獨喝。喝完了酒,無聊之極,瞧見壁上掛的劍,因取下來,就燈下舞了一回,便向炕上坐下,按劍凝思。

此時五月天氣,日長夜短,轅門更鼓,冬冬的早轉了三更,跟人都睡,只個小跟班喜兒,站在背後。忽聽颼颶的風起,檐下一樹了香花紛紛亂落。瞥見金光一閃,燭影無焰,有個垂髻女子,上身穿件箭袖對襟魚鱗文金黃色的短襖,下系綠色兩片馬裙,空手站在炕前,說道:「几乎誤事!」謖如愕然,提劍厲聲問道:「你是妖是人?怎敢到我跟前!」這會跟班暨巡兵聽得謖如厲聲,都起來探望。

女子笑道:「站住!」謖如木偶了;接着道:「將軍不要動手,我念你和韋痴珠有舊。」謖如聽說痴珠,便按劍問道:「你這小妮子,怎認得痴珠?」女子指着炕上的聯道:「你且說何處見過痴珠?」謖如道:「他現在并州。」女子道:「『解衣衣我,推食食我。』你和他很有交情。」謖如放下劍道:「你這來是替何人行刺?」女子道:「將軍請坐,我說個來歷吧。我名春纖,我的師父是徐娟娘。」謖如恍然道:「娟娘不與痴珠有舊麼?我早聞名。這人如今在那裡?」女子嘆一口氣道:「我的師父屍解了,現在香海洋青心島做個地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