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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海花    P 106


作者:曾朴
頁數:106 / 159
類別:古典小說

 

孽海花

作者:曾朴
第106,共159。
你道珏齋為何安安穩穩的撫台不要做,要告奮勇去打仗呢?雖出於書生投筆從戎的素志,然在發端的時候,還有一段小小的考古軼史,可以順便說一下。珏齋本是光緒初元清流黨裡一個重要人物,和莊侖樵、莊壽香、祝寶廷輩,都是人間麟鳳台閣鷹鸇。珏齋尤其生就一付絶頂聰明的頭腦,帶些好高騖遠的性情,恨不得把古往今來名人的學問事業,被他一個人做盡了才稱心。金石書畫,固是他的生平嗜好,也是他的獨擅勝場,但他哪裡肯這麼小就呢!講心情,說知行,自命陸、王不及;補大籀,考古器,居然薛、阮復生!山西辦賑,鄭州治河,鴻儒變了名臣;吉林劃界,北洋佐軍,翰苑遂兼戎幕。本來法、越啟釁時節,京朝士大夫企慕曾、左功業,人人歡喜紙上談兵,成了一陣風尚,珏齋尤為高興。朝廷也很信任文臣,所以莊侖樵派了幫辦福建海疆事宜,珏齋也派了幫辦北洋事宜。後來侖樵失敗,受了嚴譴,珏齋卻只出使了一次朝鮮,辦結了甲申金玉均一案,又曾同威毅伯和日本伊籐博文定了出兵朝鮮彼此知會的條約,總算一帆風順,文武全才的金字招牌,還高高掛着。做了幾章《孫子十家疏》,刻了一篇《槍炮準頭說》,天下仰望丰采的,誰不道是江左夷吾、東山謝傅呢!直到放了湘撫,一到任,便勤政愛民,孜孜不倦,一方面提倡風雅,幕府中羅致了不少的名下士,就是同鄉中稍有一才一藝的,如編修汪子升、中書洪英石、河南知縣魯師曶,連著畫家廉菉夫、骨董搧客余漢青,都追隨而來,躋躋蹌蹌,極一時之盛。一方面聯絡湘軍宿將,如韋廣濤、季九光等,又引俞虎丞做了心腹,預備一朝邊陲有事,替國家出一身汗血,仿裴岑紀功、竇憲勒銘的故事,使威揚域外,功蓋曾、胡,這才志得意滿哩。恰好中日交涉事起,北洋着着退讓,輿論激昂。有一天,公餘無事,珏齋正邀集了幕中同鄉在衙齋小宴,瀏覽了一回書畫,摩挲了幾件鼎彞,忽然論到日本、朝鮮的事。珏齋道:「那年天津定約,我也是全權大臣之一。條約只有三款,第二款兩國派兵交互知會這一條,如今想來,真是大錯特錯!若沒這條,此時日本如何能藉口派兵呢!我既經參與,不曾糾正,真是件疚心的事!如果日本和我們真的開釁,我只有投袂而起,效死疆場,贖我的前愆了!」汪子升道:「老帥的話,不免自責過嚴了。日本此時的蠻橫,實是看破了我國國勢的衰落、朝政的紛歧,起了輕侮之意,便想藉此機會一試他新軍的戰術。兵的派不派,全不繫乎條約的有無,就算條約有關,定約究是威毅伯的主裁,老師何獨任其咎!兵凶戰危,未可輕以身試!」洪英石、魯師曶也附和着說了幾句不犯着出位冒險的話。珏齋哈哈大笑道:「你們倒這樣替我膽小!那麼叫我一輩子埋在書畫骨董裡,不許蘇州再出個陸伯言嗎?」正說得高興,忽見余漢青手裡捧着個古錦的小方匣,得意洋洋地走進來,嘴裡喊道:「我今天替老帥找到一件寶貝,不但東西真,而且兆頭好,老帥要看,必要先喝了一杯賀酒。」珏齋笑道:「你別先吹,只怕是馬蹄燒餅印的古錢。我可不是潘八瀛,不上你骨董鬼的當,看了再說。」漢青道:「冤屈死人了!這是個流傳有緒的真漢印,是人家祖傳不肯出賣的,我好容易託了許旁人,出了二百兩湘平銀才挖了出來。還有附着一本名人題識的冊頁,明天再補送來。老帥你自己瞧吧。」說時雙手遞上去。珏齋接了,揭開蓋來,只見一個一寸見方、背上縷着個伏虎紐的漢銅印,製作極精;翻過正面,刻着「度遼將軍」四個奇古的繆篆,不覺喜形于色,忙擎起一杯才斟滿的酒,一飲而盡,拍着桌子道:「此印正合孤意!度者,古通渡,要渡非艦不可。我意決矣!」連喊「快拿紙筆來」,倒弄得大家相顧詫異。家人送上一枝蘸滿墨水的筆。珏齋提筆,在紙上揮灑自如地寫了一百多字。大家方看清是打給北洋威毅伯的電報,大力主張和日本開戰,自己願分領海軍一艦隊以充前驅。寫完,加上「速發」兩字,隨手交給家人送電報處去發了,大家便不敢再勸。這便是珏齋請告奮勇最初的動機。不想這個電報發去後,好象石沉大海,消息杳然,倒是兩國交涉破裂的消息,一天緊似一天。高升運船擊沉了,牙山不守,成歡打敗,不好的警信雪片似地飛來。統帥言紫朝還在那裡捏報勝仗,邀朝廷二萬兩的獎賞,將弁數十人的獎敘。珏齋不禁義憤填膺,自己辦了個長電奏,力請宣戰,並自請幫辦海軍,兼募湘勇,水陸併進,身臨前敵;立待要發,被魯師曶攔住,勸他先電唐卿,一探龔、高兩尚書的意旨如何,再發也不為遲。珏齋聽了有理,所以有唐卿這番的洽商。唐卿的電復,差不多當夜就接到。珏齋看了,很覺滿意,把電奏又修改了些,添保了幾個湘軍宿將韋廣濤、季九光、柳書元等,索性把俞虎丞也加入了。發電後,就喚了俞虎丞來,限他一個月內募足湘勇八營做親軍。又吩咐修整槍械,勤速操練。又把生平得意的《槍炮準頭練習法》,印刷了數千本,發給各營將領實習。又召集了司、道、府、縣,籌議服裝餉糈,並結束許多未了的公事,足足忙了一個多月。那時,與日本宣戰的明諭早發佈了。日公使匡次芳也下旗回國了。陸軍方面,言、魯、馬、左四路人馬,在平壤和日軍第一次正式開戰,被日軍殺得轍亂旗靡,只有左伯圭在玄武門死守血戰,中彈陣亡。海軍方面,丁雨汀領了定遠、鎮遠、致遠等十一艦,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