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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海花    P 130


作者:曾朴
頁數:130 / 159
類別:古典小說

 

孽海花

作者:曾朴
第130,共159。
卻說那一天,正是雯青終七後十天上,張夫人照例地借了城外的法源寺替雯青化庫誦經,領了繼元和彩雲同去,在寺中忙了整一天。等到紙宅冥器焚化佛事完畢後,大家都上車回家,彩雲那天坐的車,便是她向來坐的那一輛極華美的大鞍車,駕着一匹菊花青的高頭大騾,趕車的是她的心腹貴兒,出來時她本帶著個小丫頭,卻老早先打發了回家。此時她故意落後,等張夫人和少爺的車先開走了,她才慢吞吞地出寺上車。貴兒是個很乖覺的小子,伺候彩雲上車後,放了車簾,站在身旁問道:「太太好久沒出門了,這兒離楊梅竹斜街沒多遠兒,太太去散散心吧?」彩雲笑道:「小油嘴兒,你怎麼知道我要上那兒去呢?你這一向見過他沒有?」貴兒道:「不遇見,我也不說了。昨天三爺還請我喝了四兩白幹兒,說了一大堆的話。他正惦記着你呢!」彩雲道:「別胡說了!我就依你上那兒去。」貴兒一笑,口中就得兒得兒趕着車前進,不一會,到了他們私宅門口。彩雲下了車,吩咐貴兒把車子寄了廠,馬上去知照孫三兒快來。彩雲走進一家高台級、黑漆雙扇大門的小宅門子,早有看守的一對男女,男的叫趙大,女的就是趙大家的,在門房裡接了出來,扶了彩雲向左轉彎進了六扇綠色側牆門,穿過倒廳小院,跨入垂花門。門內便是一座三間兩廂的小院落,雖然小小結構,卻也佈置得極其精緻。東首便是臥房,地敷氍毹,屏圍紗綉,一色朱紅細工雕漆的桌椅;一張金匡鏡面宮式的踏步床,襯着蚊帳窗帘,幾毯門幕,全用雪白的紗綢,越顯得光色迷離,蕩人心魄。這是彩雲獨出心裁敷設的。當下一進房來,便坐在床前一張小圓矮椅上。趙家的忙着去預備茶水,捧上一隻粉定茶杯,杯內滿盛着綠沉沉新泡的碧螺春。彩雲一壁接在手裡喝着,一壁向趙家的問道:「我一個多月不來,三爺到這兒來過沒有?」趙家的道:「三爺差不多還是天天來,有時和朋友在這兒喝酒、唱曲、賭牌,有時就住下了。」彩雲到:「他給你們說些什麼來?」趙家的道:「他盡發愁,不大說話。說起話來,老是愁着太太在家裡憋悶出病來。」彩雲點點頭兒。此時彩雲被滿房火一般的顏色,挑動了她久鬱的情焰,只巴着三兒立刻飛到面前。正盼哩,忽聽院中腳步響,見貴兒一人來了。彩雲忙問道:「怎樣沒有一塊兒來?你瞧見了沒有呢?」貴兒道:「瞧是瞧見了,他也急得什麼似的,想會你。巧了景王府裡堂會戲,貞貝子貞大爺一定要叫他和敷二爺合串《四傑村》,十二道金牌似地把他調了去。他托我轉告您,戲唱完了就來,請您耐心等一等。」彩雲聽了,心上十分的不快,但也沒有法兒,就此回去也不甘心,只好叫貴兒且出去候着,自己懶懶地仍舊坐下,和趙家的七搭八扯地胡講了一會,覺得不耐煩,爽性躺在床上養神。靜極而倦,朦矓睡去。等到醒來,見房中已點上燈,忙叫趙家的問什麼時候。趙家的道:「已經晚飯時候了。晚飯已給太太預備着,要開不要開?」彩雲覺得有些饑餓,就叫開上來,沒情沒緒吃了一頓啞飯。又等了兩個鐘頭,還是杳無消息,真有些耐不住了,忽見貴兒奔也似地進來道:「三爺打發人來了,說今夜不得出城,請太太不要等了,明天再會吧。」這個消息,真似一盆冷水,直澆到彩雲心裡。當下鼻子裡哼了一聲道:「明天再會,說得好風涼的話兒!管他呢!我們走我們的!」說著,氣憤憤地叫貴兒套車,一徑回家。到得家裡,已在二更時候,明知張夫人還沒睡,她也不去,自管自徑到自己房裡,把衣服脫下一撂,小丫頭接也接不及,撒得一地,倒在床上就睡。其實哪裡睡得着,嘴裡雖怨恨三兒,一顆心卻不由自主地只想三兒好處:多麼勇猛,多麼伶俐,又多麼熨貼。滿擬今天和他取樂一天,填補一月以來的苦況。千不巧,萬不巧,碰上王府的堂會,害我白等了一天。可是越等不着他,心裡越要他,越愛他,有什麼辦法呢!如此翻來覆去,直想了一夜,等天一亮,偷偷兒叫貴兒先去約定了。梳洗完了,照例到張夫人那裡去照面。那天,張夫人顏色自然不會好看,問她昨天到了哪裡,這樣回來的晚。她隨便捏了幾句在哪裡聽戲的謊話。張夫人卻正顏厲色地教訓起來說:「現在比不得老爺在的時節,可以由着你的性兒閙。你既要守節,就該循規蹈矩,豈可百天未滿,整夜在外,成何體統!」彩雲不等張夫人說完,別轉臉冷笑道:「什麼叫做體統?動不動就抬出體統來嚇唬人!你們做大老母的有體統,儘管開口體統、閉口體統。我們既做了小老母早就失了體統,那兒輪得到我們講體統呢!你們怕失體統,那麼老實不客氣的放我出去就得了!否則除非把你的誥封借給我不還。」說著,仰了頭轉背自回臥房。張夫人徒受了這意外的頂撞,氣得一佛出世,二佛涅槃,彩雲也不管,回到房裡,貴兒已經回來,告訴她三兒約好在私宅等候。彩雲飯也不吃,人也不帶,竟自上車,直向楊梅竹斜街而來。到得門口,三兒早已紗衫團扇,玉琢粉裝,倚門等待,一見面,便親手拿了車踏凳,扶了彩雲下車,一路走一路說道:「昨兒個真把人掯死了!明知您空等了一天,一定要罵我,可是這班王爺阿哥兒們死釘住了人不放,只顧尋他們的樂,不管人家的死活,這只好求您饒我該死了!」彩雲灑脫了他手向前跑,含着半惱恨的眼光回瞪着三兒道:「算了吧,別給我貓兒哭耗子似的,知道你昨兒玩的是什麼把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