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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女英雄傳    P 242


作者:文康
頁數:242 / 289
類別:古典小說

 

兒女英雄傳

作者:文康
第242,共289。
他又道:「底樣臥,底樣臥!」公子早過來站端正了,向他拜了四拜。他又答了兩揖。等公子起來,他才笑呵呵的說道:「四,恭喜!恭喜!武你襪呢,叫胙『日吶恩二字切音合讀,「能」也。攻虐』,今涅真頭叫胙『親于藍』哉,阿拉?」阿拉者,可是如此之詞,轉問之意也。老爺又向他打了一躬,說道:「『此夫子自道也』,改日還當竭誠奉請。」

列公,你看這位安老先生,也算得「待先生其如此恭且敬也」了。誰想他自己心裡猶以為未足,還要叫太太帶兩個媳婦來拜見老夫子。太太卻有些不願意了,只得說道:「我才打發他們倆到佛堂裡撤供焚錢糧去了,得會子過來呢,怎麼好倒勞師老爺盡着等他們呢?先請坐下,改日再叫媳婦兒拜見罷。」安老爺見如此說,這才罷了。太太一面叫人倒茶,一面自己也就進了裡間兒。舅太太迎着笑說:「姑太太,你真是個好人,直算救了倆媳婦兒一場大難!」



  
按下這裡。卻說安老爺見一切禮成,才讓師老爺歸坐,請升了冠。一時倒上茶來,老爺見給他倒的也是碗普洱茶,早料到這樁東西師老爺一定是「某未達,不敢嘗,」忙說:「師老爺向來不喝茶,你們快換碗薑湯來罷。」仆婦們連忙換上薑湯來。那等熱天,他會把碗滾開的薑湯唏溜下去竟不怎的不算外,喝完了,還把那塊姜撈起來,擱在嘴裡嚼了嚼,才「」的一口唾在當地。旁邊一個婆兒連忙來揀,看了看,不好下手,便從袖口兒裡掏了張手紙,疊了四折兒,把那塊姜捏出去。安老爺這才合他彼此暢談。只這一談,師老爺一陣大說大笑,長姐兒又留神瞧見他那一嘴零落不全的牙了。敢則是一層黃牙板子,按着牙縫兒還漬着許多深藍淺綠的東西,倒彷彿含着一嘴的鍍金點翠。長姐兒合梁材家的皺着眉道:「梁嬸兒,你回來可好歹好歹把那個茶碗拿開罷,這可不是件事!」說著,只噁心得他回過頭去向旮旯兒裡吐了一口清水唾沫。

這個當兒,又聽老爺叫取師老爺的煙袋荷包去。當下兩三個仆婦答應一聲,便叫那個小小子兒麻花兒去取,大家都在廊下等着。一時,麻花兒取進來,眾人一看那個藍布口袋,先噁心了一陣。且不必問他是怎的個式樣,就講那上頭的油呢,假如給了剃頭的,便是使熟了的絶好一條杠刀布,卻又合他那根安着猴兒頭煙袋鍋兒、黃白加黑冰裂紋兒的象牙煙袋嘴兒、顫巍巍的毛竹煙管兩下里拿着。這件東西,說書的要不費些考據註疏工夫解出來,聽書的可就更聽不明白了。


  

請問煙袋鍋兒怎麼叫作「猴兒頭」呢?列公,你只看那猴兒,無論行住坐臥,他總把個腦袋紮在胸坎子上,倒把脖兒拱起來。然則這又與師老爺的煙袋鍋兒何干?原來凡是師老爺吃煙,不大懂得從煙袋荷包裡望外裝,都是從那個口袋裏捏出一撮子來,塞在煙袋鍋兒裡。及至點着了,吃完了,他可又不大懂得往地下磕,都是一撒嘴兒順着手兒把那煙袋鍋兒往地下一墩,那鍋兒裡的煙灰墩的乾淨也是這一墩,墩不乾淨也是這一墩。假如墩不乾淨,回來再裝,那半鍋兒煙灰可就絮在生煙底下了。越絮越厚,莫講辰年到卯年,便一直到他「蓋棺論定」,也休想他把那煙袋鍋兒挖一挖。為甚麼他一天到晚煙只管吃得最勤,卻也吃得最省?請教一個煙袋鍋兒有多大力量?照這等墩來墩去,有個不把腦袋墩得傴僂回來成了猴兒頭模樣兒的嗎?此他那個煙袋鍋兒之所以名「猴兒頭」也。

那個象牙煙袋嘴兒又怎麼是「黃白加黑冰裂紋兒」的呢?

這就得曉得馴象所寵然一物的那個大象了。象這種畜生,他那張嘴除了水、谷、草三樣之外,不進別的髒東西,所以象牙性最喜潔。只要着點惡氣味,他就裂了;沾點臭汁水兒,他就黃了。怎禁得起師老爺那張嘴不時價的把他叼在嘴裡呢!何況遇著赴席,喝着酒還要吃袋煙,嘴裡再偶然有些倒不過窖來的東西,漬在牙床子、嘴唇子的兩夾間兒,不論魚肉菜蔬、干鮮乳蜜,都要借重這個象牙煙袋嘴兒去掏他。及至掏出來,放在眼底看看,依然還要放在嘴裡咂咂嚥下去。那個雪白的象牙合他那嘴牙是兩個先天,怎的會不弄到半截子焦黃,裂成個十字八道?此又他那個象牙煙袋嘴兒之所以成了「黃白加黑的冰裂紋兒」也。

然則那煙袋桿兒又怎的會「顫巍巍」呢?太凡毛竹都是一頭兒粗一頭兒細。師老爺那根菸袋,足夠營造尺五尺金長一個粗頭細尾的竹竿兒,那頭兒再贅上一個漬滿了煙灰的猴兒頭,有個不發顫的麼?此又「顫巍巍」之所以然也。

當下眾人看了這兩件東西,一個個齜牙裂嘴,掩鼻攢眉,誰也不肯給他裝那袋煙。便叫麻花兒裝好了,拿進香火去,請他自己點。師老爺吃上這袋煙,越發談得高興了,道是今年的會墨那篇逼真大家,那篇當行出色;他的同鄉怎的中了兩個,一個正是他同案,一個又是他的表兄。只顧這陣談,可把袋煙耽擱滅了,滅了他竟自不知,還在那裡閉着嘴只管從嗓子裡使着勁兒緊抽。這個當兒,呼嚕呼嚕,早灌了一筒子唾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