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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女英雄傳    P 249


作者:文康
頁數:249 / 289
類別:古典小說

 

兒女英雄傳

作者:文康
第249,共289。
何小姐一時通完了頭,轉過身來要洗臉,他忙着又上去替輓袖子,恰一眼看見大奶奶的汗塌兒袖子上頭蹭了塊胭脂,便笑問道:「喲,奶奶這袖子上怎麼了?回來換一件罷,不然看印在大衣裳上。」何小姐低頭看了看,說:「可不是,這又是我們花鈴兒干的。我也不懂,疊衣裳總愛叼在嘴裡疊,怎麼會不弄一袖子胭脂呢?瞧瞧,我昨兒早起才換上的,這是甚麼工夫給弄上的?」花鈴兒只不敢言語。張姑娘道:「姐姐別竟說他一個兒,我們柳條兒也是這麼個毛病兒。不信,瞧我這袖子,也給弄了那麼一塊。」說著,揪着只汗兒袖子,翻來覆去找了半天,只找不着。自己「嗯」了一聲,又瞧了瞧那袖子上沿的縧子,不禁笑着問何小姐說:「姐姐,你老人家別是把我那件抓了去穿上了罷?」何小姐道:「這都是新樣兒的!你穿得好好兒的衣裳,我怎麼會抓了來穿上呢?」說著,又拉著自己穿的那件看了看,可不是人家那件嗎!不由得也「嗤」的一聲道:「我說只覺着這領子怪掐的慌的呢!真個的,今兒也不知是怎麼了,閙的這麼亂糟糟的!」說完,兩個人只對瞅着笑。長姐兒聽了這話,就排揎起花鈴兒、柳條兒來了,說:「你們倆瞧說罷,你們又該着抱怨姑姑的嘴碎了。大凡主兒貼身兒的東西,全靠咱們當丫頭的經心;要都像你們倆這麼當差使,不用說了,明兒個各人把各人的主子認岔了還不知道呢!」一陣數落,數落得倆傻丫頭隻撅着個嘴。

正說著,公子也憋着一腦門子的困,靸着雙鞋兒從臥房裡出來,看見長姐兒在這裡,笑道:「嚄,這麼早就有客來了!」



  
長姐兒見大爺出來,連忙站起來,把煙袋順在身旁,只規規矩矩的說了句:「爺起來了。」此外再沒別的散碎話,還帶管低着雙眼皮兒,把個臉兒綳得連些裂紋兒也沒有。

這個當兒,張姑娘又讓他說:「你只管坐下,咱們說話兒。不則……」他便說道:「請二位奶奶梳頭罷,鐘也待好打辰初了,奴才得過去了。」說著,把手裡的煙袋遞給柳條兒,還說:「你可給奶奶吹乾淨了再收。」說罷,這才甩着雙寬袖口兒,咯噔着兩隻小底托兒,得意洋洋的去了。



  
列公,看了長姐兒這節事,才知聖人教人無微不至。聖人曾有兩句話,說道是:「有不虞之譽,有求全之毀。」長姐兒此來,雖不知他心裡為著何來,只就面子上看,昨晚二位奶奶只不過分惠些吃食,今日便鷄鳴而起,親到寢門來謝,君子亦曰知禮。不想他一片求全好意,忽然被個燕北閒人誤打誤撞的捉住,藉此就斡旋了他那「一宿無話」四個字有餘不盡的文章,倒顯得長姐兒此來,來得似乎覺道未免有些不大那個。這豈不就叫作「不虞之譽,求全之毀」?然則毀譽之來,毫無定評,卻叫人從那裡自愛起?斯其故惟聖人知之,故誡人曰:「吉凶悔吝生乎動。」

書中按下閒話,再講正文。卻說安公子自點了翰林,丟下書本兒,出了書房,只這等撒和了一向,早有他那班世誼同年,見他翩翩丰度,藹然可親,都願意合他親近。住了今日這家請宴會,便是明日那個請閒游,把個公子應酬得沒些空閒。他看了看,所謂外間這車馬衣服、亭台宴飲的繁盛,其風味也不過如此。便想到自己眼下雖然交過這個讀書排場,說不得「土不通經,不能致用」;但是通經而不通史,也不過作一個「朝廷不甚愛惜之官」。便是通經通史,博古而不知今,究竟也于時無補。要只這等合他雲遊下去,將來自己到了吃緊關頭,難道就靠寫兩副單條對聯、作幾句文章詩賦便好去應世不成?想到這裡,自己便把家藏的那些《廿二史》、《古名臣奏疏》以至本朝《開國方略》、《大清會典》、《律例統纂》、《三禮匯通》甚至漕運治河諸書,凡是眼睛裡向來不曾經過的東西,都搬出來放在手下,當作閒書隨時流覽。偶然遇著個未曾經歷無從索解的去處,他家又現供養着安老爺那等一位不要脩饌的老先生可以請教。更兼這位老先生天生又是無論甚的疑難,每問必知,據知而答,無答不既詳且盡,並且樂此不疲。因此他父子就把這樁事作了個樂敘天倫的日行工夫,倒也頗不寂寞。公子從此胸襟見識日見擴充,益發留心庶務,這且不在話下。

一日,他閤家正在無事閒談,舅太太、張太太也在坐,只見家人晉陞拿着一封信合一個手版進來,回說:「鄧九太爺從山東特專人來給老爺、太太賀喜,說還有點土物兒後頭走着呢,來人先來請安投信。」說著,便把那信合手版遞給公子送上去。

老爺一看,只見手版上寫着:「武生陸葆安」,便說道:「他家幾個人我卻都見過,只不記得他們的名姓,這是那一個?怎的又是個武生呢?」公子道:「這個就是九公那個大徒弟,綽號叫作『大鐵鎚』的。」老爺也一時想起來,說:「莫不是我們在青雲堡住着,九公把他找來演錘給我們看,看他一錘打碎了一塊大石頭的那人?」公子道:「正是。」老爺道:「這人倒也好個身材相貌。」公子道:「聽講究起來,這人的本領大的很呢。除了他那把大鎚之外,躥山入水,無所不能。遇著件事,並且還着實有點把握,還不止專靠血氣之勇。」老爺點了點頭。

這個當兒,公子已經把那封信的外皮兒拆開,老爺接過來細看了看,那簽子上寫的「水心公祖老弟大人台啟」一行字,說:「大奇,這封信竟是老頭兒親筆寫的,虧他怎的會有這個耐煩兒!」因拆開信看,只見裡面寫道是:

愚兄鄧振彪頓首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