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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花寶鑒    P 19


作者:陳森
頁數:19 / 281
類別:古典小說

 

品花寶鑒

作者:陳森
第19,共281。
再說仲清、王恂由南小街走到下窪子眺望,只見白茫茫一片,也辨不出田原路徑,遠遠望見徐子云的怡園,琪樹參差,煙嵐回合,重重的層樓耀目,隱隱的高閣凌雲。望了一會,只見對面一輛車來,車沿上坐的看見了,先跳了下來,隨後看是一個相公,也要下車。仲清等連忙止住,那相公便挪出身子,生得香雕粉捏,玉裹金妝,原來是《花遜上最小的那個林春喜。王恂問道:「你從那裡來?」春喜道:「我從怡園回來,你們也到恰園去麼?」仲清道:「我們是看雪景的,也就轉去了。」王恂道:「我們何不就上小街那個酒樓坐坐,也可望望野景。」春喜道:「如果你們高興,我也奉陪。」仲清說:「很好。」就轉回車來,到了小街,有個館子,內有兩座樓,系東西對面。仲清等上了東樓,今日天雖寒冷,樓上卻沒有風。

仲清索性叫把窗子開了,也望得好遠地方。點了菜,三人閒談了一會。春喜道:「這月裡我們八個人,在怡園三日一聚,作消寒會,今日是第五會了。每一會必有一樣頑意兒,或是行令,或是局戲。今日度香要叫我們做詩,出了個《冰床》題目,各人做七律一首,教蘇媚香考了第一。」仲清道:「你記得他的詩麼?」春喜道:「我只記得他中間四句。」即念道:舟楫竟成床笫穩,風波得與坦途同。



  
誰言青海填難滿,不信蓬山路未通。

都說他運用靈妙,不着一死句,所以勝於他人。”王恂道:「你的呢?」春喜道”我的不好,也記不得了。”仲清道:「只怕你是第八了。」春喜嘻嘻的笑道:「被你一猜就猜着。」



  
王恂道:「這難怪他,他方十四歲,若教他學上兩年,怕趕不上他們?」春喜道:「我原不肯做的,他們定要我做。今日大家的詩,都也沒有什麼好,但就蕊香與我倒了平仄,因此蕊香定了第七,我定了第八,我已後再不做這不通詩了。等我學了一年,再與他們來。」又說道:「我們班裡來了兩個新腳色,一個叫琴官,一個叫琪官,你們見過沒有?」仲清道,「前日蕊香說起兩人來,剛說時就有人來打斷了,沒有說下去。」王恂問道:「這兩人怎樣?」春喜道:“好極了,那個琴官,與瑤卿不相上下。那個琪官,與蕊香難定高低。此刻都還沒有上台,但一天已有三五處叫他。前日度香見了,也大加賞贊,即賞了好些東西,把他們的衣服通身重做了幾套。

這兩人是要大出名的。就是琴官脾氣冷些,不大好說話。”

這邊正在談心,忽聽對面樓上,窗子一響,也開了。仲清等舉目看時見一個美少年,服飾甚都,身穿肅鳥霜裘,頭戴紫貂冠,面如冠玉,唇若涂 ,目光眉彩覺有凌雲之氣,舉止大雅,氣象不凡。看他年紀,不過二十餘歲的光景,帶了四個相公,倚着樓窗而望。仲清、王恂暗暗吃驚:看他這品貌,足可與庾香匹敵,真是人中鸞風。聽他口音,也像江寧人,卻又有些揚州話在裡頭。再看那四個相公,卻非名下青錢,不過花中凡艷。王恂認得一個是蓉官,那三個都不認得,因問春喜。

春喜道:「穿染貂的是玉美,穿倭刀的是四喜,穿水獺的是全福。都是劍春班的。」只見那位少年,將這邊樓上望了一望,也就背轉身子坐了。聽得那些相公,燕語鶯聲,光籌交錯,好也就背轉身子坐了。聽得那些相公,燕語鶯聲,光籌交錯,好不熱閙。這邊三個人相形之下,頗自覺有些郊寒島瘦起來。聽得那美少年說道:「我聽人說,戲班以聯錦、聯珠為最。但我聽這兩班,儘是些老腳色,唱崑腔旦一個好相公也沒有。在園子裡串來串去的,都是那殘兵敗卒,我真不解人何以說好?」

蓉官道:「我們這二聯班,是堂會戲多,幾個唱崑腔的好相公總在堂會裡,園子裡是不大來的。你這麼一個雅人,倒怎麼不愛聽崑腔,倒愛聽亂彈?」那少年笑道:「我是講究人,不講究戲,與其戲雅而人俗,不如人雅而戲俗。」又聽得那玉美講道:「都是唱戲,分什麼崑腔亂彈。就算崑腔曲文好些,也是古人做的,又不是你們自己編的。亂彈戲不過粗些,于神情總是一理。最可笑那些人,只講崑腔不愛二簧。你們二聯班內,將來那幾個出了班子,不唱戲時,班裡就沒有支得住的人,只怕聽的人就少。這班子還要散呢。」四喜道:「依我說,總是一樣,二簧也是戲,崑腔也是戲,學了什麼就唱什麼。」蓉官笑道:「是了,不必論戲,咱們喝酒。」又聽得他們猜拳行令的喝了一會酒。那少年又說道:“我聽戲卻不聽曲文,盡聽音調。非不知崑腔之志和音雅,但如讀宋人詩,聲調和平,而情少激越。聽箏琵絃索之聲,繁音促節,綽有餘情,能使人慷慨激昂,四肢蹈厲,七情發揚。即如那梆子腔固非正聲,倒覺有些抑揚頓挫之致,俯仰流連,思今懷古,如馬周之過新豐,衛之渡江表,一腔惋憤,感慨纏綿,尤足動騷客覊人之感。人說那胡琴之聲,是極淫蕩的。我聽了淒楚萬狀,每為落淚,若東坡之賦洞蕭,說如怨如慕,如泣如訴,似逐臣萬里之悲,嫠婦孤舟之泣,聲聲聽入心坎。我不解人何以說是淫聲?抑豈我之耳異於人耳,我之情不合人情?若絃索鼓板之聲,聽得心平氣和,全無感觸。

我聽是這樣,不知你們聽了也是這樣不是?”那四個相公,皆不能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