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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清文選    P 67


作者:林則徐等
頁數:67 / 483
類別:古典散文

 

晚清文選

作者:林則徐等
第67,共483。
吾人用功,以治心為要。心也者,帥也。耳目口體,卒徒也。帥強則士卒用命,指揮無不如意。帥弱則士卒驕悍,肆出而不可制。是故人不能正其心,則耳目口體,無不足為心害。雖然,心立矣,耳目口體,皆欲其退而聽命矣,養之不得其道,則亦無以祛其欲而全其天。何哉?大道之藴,至深至微,得其粗必窮其精,得其表必窮其裡。偶然涉獵,遂謂會其旨要,此中之奧妙,不復為之詳察,是雖日取數十卷讀之,亦無所得于其心。及見之行事,未有能縝密者。此其心粗也。

聖域賢關,非一蹴所能幾及。必持之恆久,需之以時日,寸累尺積,從容涵泳,而後可底于成。以遠大之功程,遽期效于旦夕,不復循序漸進,以次臻于高明之域,則行遠不能自邇,登高不能自卑,躐等之弊生,助長之病起矣。此其心躁也。



  
一心之微,天下之理無不具,必擴其度量,廣集眾善;如大海然,納之以百川,而莫見其盈也;如深谷然,投之以眾物,而莫見其滿也。參考眾說,以求至善之所在,始足以盡吾心而知吾性。故謙則受益,滿必招損。使執一說而眾說遂有不能入,偏立一見,而他人之見,遂有所不能受,必至師心自用,滯于一隅,而莫能匯大道之全矣。此其心隘也。

人受天地之中以生,為聖為賢,只盡一己分內事。惟學成德立,出吾言以發斯世之聾聵。古聖人著書立說,以明道也,非以爭名也。才窺宮牆,即思垂著述于後世,是皆外面起見。用功雖超乎流俗,立心實中于功利矣。且立言必先知言。格致未深,遽思編集眾說,針灸庸流,何異乳兒舌澀,思論天下大事哉!此其心雜也。



  
粗則不能精其心以窮一己之理,躁則不能永其心以竟一己之功,隘則不能宏其心以集一己之善,雜則不能一其心以復己之性。況乎其進鋭者,其退必速。始恃其壯往之氣,思欲成功于一時,久無所獲,則必厭棄而不肯進。而耳目口體,無不投閒抵隙,以為一心之害。是粗心躁心隘心雜心不去,而怠心又因是而生矣。如軍令嚴肅,士卒畏威,而大將暴虐,終不足以服其心。必至于離德解體,軍令有所不能行者。旭堂以穎悟之資,兼果敢之力,實吾輩所深畏。特觀理或粗,求效或躁,取善或隘,用心或雜,如吾前所云雲者。

今自知其為痼疾,廣搜藥石以醫之,則有不難起沉痾于一朝者。旭堂勉乎哉!格致者,所以窮此心之理。誠意正心,乃工夫下手處也。修齊治平,根於心而次第以施之者也。精其心,而於事物之理,無不欲其窮;永其心,而于道德之功,無不欲其竟;宏其心,而于天下之益,無不欲其集;一其心,而于天命之性,無不欲其復。發憤以修其業,從容以俟其成。夫如是,吾之心日擴,吾之力日固,怠心不生,道心彌存,斯可以祛吾欲而全吾天,以造聖賢之閫域矣。旭堂勉乎哉!夫知病不難也,知病而能求藥為難。余受病最深,何能醫君之病。然先聖先賢之書具在,無不可案證以求方也。古人謂人主用兵,不難於將兵,而難於將將。吾人進德,不難於應事,而難於養心。心得其養,又何疾之不可除,何病之不可醫乎!旭堂勉乎哉!令叔雲亭先生江右之行,果否?想家政日多,此際亦難驟往。以令叔天懷之沉靜,識見之高明,立品之清潔,深足為旭堂藥石。使得日侍其側,親聆訓誨,吾知旭堂之受益,必有無窮者。別情繾綣,言不盡意。

○糞叟傳

糞叟者,不記其姓氏。其先世仕于周為草人,掌土化之法以物地。周公采其術,著于《周禮》。其後有為上農夫者。戰國時諸侯去其籍,遂不顯。子孫皆能世其業。叟素黠慧能含忍。少時即自食其力,講求治糞之術日益精。其具有簣,有帚,有杓,有瓮。其地有廁,有池,有溝,有窖。有磚房,土室,茅廠。糞有人溲,禽溲,獸溲。出自人者曰大。獸之類不一,若牛,若羊,若豕犬,若麋鹿,狐,有所別。若者宜于禾,若者宜于麥,若者宜于麻,若者宜于園瓜果。又煮其骨汁浸種,以投合地氣。瘠者使之肥,惡者可使之美。雜腐草敗葉,用泥醞釀之,經數月以成。有火糞,掘土合薪以燎之,貯其灰。凡收拾積聚,罔不有法。

叟性不事修飾,屋數椽,僅以蔽風雨。堂屋廚階皆糞器,飲食與之俱。往來交際其家者習為常。鮮潔已進者。習勤苦,朝夕拮据不憚勞瘁。有所利,雖數百里求之不辭。弗獲,則百計經營,卑躬屈節,必欲其得而後已。當長夏盛暑時,熱氣蒸鬱,臊臭不可耐。其蟲曰盧曰蛄蜣,終日飛緣牖戶間。且多蚊,嚙人輒紅腫。至有為所傷而死者。叟坐立其間,觀望周章,色嘻嘻以為樂。家人呼之食,不遽往。或諷之,曰:吾固所利於此也。舍是,終身貧且賤矣。人其得糞以施于田園無不利,爭售之。巨室日聞其名,家以是致富。得復草人職。丞相某議興水利於西北,將試用。因其議中阻,不果行。子孫在官者,祿皆有差。人有求其術者,秘勿宣。惟侈談其事以誇人。人稱為糞叟雲。德馨子曰:百畝之糞,固農夫所利賴者。叟以此致富貴,而不自計其穢,苦矣哉!

○羅山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