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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清文選    P 71


作者:林則徐等
頁數:71 / 483
類別:古典散文

 

晚清文選

作者:林則徐等
第71,共483。
明日,余與建林及從弟伯喬三人者,步而即路。一人擔行李以從。其日至于潼溪,行四十里。明日行四十里,至于白羊之田。山益高,水益急,望大雲益近。明日過八百市。有路緣飛嶺以上。居人曰:山自此登矣。三人者以勇勸,猶數息乃上。已上,路緣嶺側,俯深溪,過之可怖畏。稍下有村落山田。已覆上如前嶺。蓋上者八而二下。此以往,路皆然。過鵬灣,望懸泉自四山下,佇觀之。過案山,山絶高,峭立似城堵。是大雲之曲尾。形家言謂之案山。路緣案山人,行深洞中,四五里無人家。山半岩缺處,望有七八家煙火。路益險狹。水走絶澗下,聲怒號。建林、伯喬甚怖,余差勇。循澗行,路漸高,澗漸平,亦有村聚。晚投宿于羅氏,則至峰下矣。是日計行二十五里。然路難,四十不啻焉。

明晨飽飯,往登。石崖下聞泉淙淙然。坐聽之,其聲如松風之走萬壑也。是曰響泉之崖。澗側大石如縮龜,響泉自其下出。是曰息龜之澗。遂緣萬松磴。磴石級,級數十。足疲甚,一休。如是休者又數十,至乎道士之宮,憩焉。遂陟乎大雲之峰。下視萬山,如走馬,如驅羊,如滾波濤,如千萬人軍,旌旗鼓戈,魚麗鵝鸛,升壇而指麾。自巴陵、臨湘、通城、平江西四縣之山,咸在肘下。而西望洞庭,煙洲草渚,隱約可辨。沙川油川,左右繞若雙帶焉。其峰之勝者,卓筆如筆,青笠如笠,攢劍如劍,圍屏如屏。三人相顧以嘻,謂不臻于茲,安知茲山之上有若是者耶?而今之遊不徒勞也已。峰下有井,名聖泉。道士之宮,背峰而列。宮凡六。余所宿宮名永樂。是日進香可百許人。道士云:八月之望,會者凡四五千人,蓋神之盛也。余等亦禮而無祈焉。



  
明晨下山。下行易,惟不可望。恐欲墜。亦頓撼,苦足肚痛。至鵬灣。灣有小潭自山來,二十里之泉,咸走石溪來會。石鬥削若。小邱臨潭上可亭。前往時,略未究,今始得之。余所得大雲之盛具此矣。其日仍宿白羊彭氏。白羊地屬臨湘,而大雲巴陵地犬牙人也。明日至蒿坪,回望大雲,指前宵宿處,乃在天半。小雨,因過宿友人李皋門孝廉家。李氏多藏書。出書錄觀之。明日至新牆,宿蘇州吳氏寄東書屋。又明日,與建林別,余及伯喬歸。

是行也,凡八日,得詩十有一首。凡所稱峰崖泉石雲者,向未有名,名之自余。以大雲之居境蓋遠矣。近縣鮮好事者,四方之人莫至,游者自余三人始。


  

○說釣

余村居無事,喜釣遊。釣之道未善也,亦知其趣焉。當初夏中秋之月,蚤食後,出門而望。見村中塘水,晴碧泛然。疾理竿絲,持籃而往,至乎塘岸,擇水草空處,投食其中,餌鈎而下之。蹲而視其浮子,思其動而掣之,則得大魚焉。無何浮子寂然,則徐牽引之。仍自寂然。已而手倦足疲,倚竿于岸,遊目而觀之,其寂然者如故。蓋逾時始得一動。動而掣之,則無有。余曰:是小魚之竊食者也,魚將至矣。又逾時,動者稍異,掣之得鯽,長可四五寸許。余曰:魚至矣,大者可得矣。起立而伺之,注意以取之,閒乃一得。率如前之魚,無有大者。日方午,腹饑思食甚。余忍而不歸以釣。是村人之田者,皆畢食以出。乃收竿持魚以歸。歸而妻子勞問有魚乎?余示以籃而一相笑也。及飯後仍出,更詣別塘求釣處,逮暮乃歸。其得魚與午前比。或一日得魚稍大者,某所必數數往焉。卒未嘗多得,且或無一得者。余疑釣之不善。問之常釣家,率如是。嘻,此可以觀矣。吾嘗試求科第官祿于時矣,與吾之此釣,有以異乎哉?其始之就試有司也,是望而往,蹲而視焉者也。其數試而不遇也,是久未得魚者也。其幸而獲于學官鄉舉也,是得魚小小者也。若其進于禮部,吏于天官,是得魚之大。吾方數數釣,而又未能有之者也。然而大之上有大焉,得之後有得焉。勞神僥倖之門,忍苦風塵之路。終身無滿意時,老死而不知休止。求如此之日暮歸來,而博妻孥之一笑,豈可得耶?夫釣,適事也,隱者之所游也,其趣或類于求得;終焉少系於人之心者,不足可欲故也。吾將惟魚之求,而無他釣焉,其可哉!

○梅伯言先生誄辭

為古文詞之學于今日,或曰當有所授受。蓋近代數明崑山歸太仆,我朝桐城方侍郎,于諸家為得文體之正。侍郎之後,有劉教諭姚郎中,皆傳侍郎之學,皆桐城人。故世言古文有桐城宗派之目。而上元梅郎中伯言,又稱得法于姚氏。予曩在京師,見時學治古文者,克趨梅先生以求歸方之所傳。而予頗亦好事。顧心竊隘薄時賢,以為文必古于詞,則自我求之古人而已,奚近時宗派之雲。果若是,是文之大厄也。而予閒從梅先生語,獨有以發予意。又讀其文數十篇,知先生於文,自得于古人,而尋聲相逐者,或未之識也。予自是益求之古書。自道光甲辰,又九年咸豐壬子,予復入都,則梅先生已去官歸金陵。而粵寇之亂大作。明年,金陵陷,聞先生得出。丁巳,予寓長沙,孫侍讀子余告予曰:梅先生以前二歲卒矣。予于先生才數面,而與先生游京師者,稱先生語未嘗不及予。予窮老于世,今且避徙無所,而先生亦可謂不得志以死者。其才俊偉明達,固非但文人,而趣寄尤高。以進士不欲為縣令,更求為貲郎。及補官,老矣。而歸又逢世之亂,可傷也!乃為之誄曰:

才何以兮不施?名何為兮大馳?獨為文章之人兮,世安賴而有斯?嗚呼哀哉,伯言父!其文之好耶?其志之耶?其又以逢天之忌,而卒於顛倒者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