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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南子    P 69


作者:劉安
頁數:69 / 85
類別:中國哲學

 

淮南子

作者:劉安
第69,共85。
聖王布德施惠,非求其報于百姓也;郊望禘嘗,非求福于鬼神也。山致其高,而云起焉;水致其深,而蛟龍生焉;君子致其道,而福祿歸焉。夫有陰德者,必有陽報;有陰行者,必有昭名。古者,溝防不修,水為民害。禹鑿龍門,闢伊闕,平治水土,使民得陸處。百姓不親,五品不慎,契教以君臣之義,父子之親,夫妻之辨,長幼之序。田野不修,民食不足,后稷乃教之闢地墾草,糞土種穀,令百姓家給人足。故三後之後,無不王者,有陰德也。周室衰,禮義廢,孔子以三代之道教導于世。其後繼嗣至今不絶者,有隱行也。秦王趙政兼吞天下而亡,智伯侵地而滅,商鞅支解,李斯車裂。三代種德而王,齊桓繼絶而霸。故樹黍者不獲稷,樹怨者無報德。

昔者,宋人好善者,三世不解。家無故而黑牛生白犢。以問先生。先生曰:「此吉祥,以饗鬼神。」居一年,其父無故而盲。牛又復生白犢。其父又復使其子以問先生。其子曰:「前聽先生言而失明,今又復問之,奈何?」其父曰:「聖人之言,先忤而後合。其事未究,固試往,復問之。」其子又復問先生。先生曰:「此吉祥也,復以饗鬼神。」歸致命其父。其父曰:「行先生之言也。」居一年,其子又無故而盲。其後楚攻宋,圍其城。當此之時,易子而食,析骸而炊。丁壯者死,老病童兒皆上城,牢守而不下。楚王大怒。城已破,諸城守者皆屠之。此獨以父子盲之故,得無乘城。軍罷圍解,則父子俱視。



  
夫禍富之轉而相生,其變難見也。近塞上之人有善術者,馬無故亡而入胡。人皆弔之。其父曰:「此何遽不為福乎?」居數月,其馬將胡駿馬而歸。人皆賀之。其父曰:「此何遽不能為禍乎?」家富良馬,其子好騎,墮而折其髀。人皆弔之。其父曰:「此何遽不為福乎?」居一年,胡人大入塞,丁壯者引弦而戰,近塞之人,死者十九,此獨以跛之故,父子相保。故福之為禍,禍之為福,化不可極,深不可測也。

或直于辭而不害於事者,或虧于耳以忤於心,而合于實者。高陽魋將為室,問匠人。匠人對曰:「未可也。木尚生,加塗其上,必將撓。以生材任重塗,今雖成,後必敗。」高陽魋曰:「不然。夫木枯則益勁,涂干則益輕,以勁材任輕涂,今雖惡,後必善。」匠人窮於辭,無以對。受令而為室。其始成,竘然善也,而後果敗。此所謂直于辭而不可用者也。


  

何謂虧于耳、忤於心而合于實?靖郭君將城薛,賓客多止之,弗聽。靖郭君謂謁者曰:「無為賓通言。」齊人有請見者,曰:「臣請道三言而已。過三言,請烹。」靖郭君聞而見之。賓趨而進,再拜而興。因稱曰:「海大魚。」則反走。靖郭君止之曰:「願聞其說。」賓曰:「臣不敢以死為熙。」靖郭君曰:「先生不遠道而至此,為寡人稱之。」賓曰:「海大魚,網弗能止也,釣弗能牽也。蕩而失水,則螻蟻皆得志焉。今夫齊,君之淵也。君失齊,則薛能自存乎?」靖郭君曰:「善!」乃止不城薛。此所謂虧于耳、忤於心而得事實者也。夫以「無城薛」止城薛,其于以行說,乃不若「海大魚」。

故物或遠之而近,或近之而遠。

或說聽計當而身疏,或言不用、計不行而益親。何以明之?三國伐齊,圍平陸,括子以報于牛子曰:「三國之地,不接於我,逾鄰國而圍平陸,利不足貪也。然則求名於我也。請以齊侯住。」牛子以為善。括子出,無害子入。牛子以括子言告無害子。無害子曰:「異乎臣之所聞。」牛子曰:「國危而不安,患結而不解。何謂貴智?」無害子曰:「臣聞之,有裂壤土以安社稷者,聞殺身破家以存其國者,不聞出其君以為封疆者。」牛子不聽無害子之言,而用括子之計,三國之兵罷,而平陸之地存。自此之後,括子日以疏,無害子日以進。故謀患而患解,圖國而國存,括子之智得矣。無害子之慮無中于策,謀無益於國,然而心調于君,有義行也。今人待冠而飾首,待履而行地。冠履之於人也,寒不能暖,風不能障,暴不能蔽也。然而冠冠履履者,其所自托者然也。夫咎犯戰勝城濮,而雍季無尺寸之功,然而雍季先賞而咎犯後存者,其言有貴者也。

故義者,天下之所賞也。百言百當,不如擇趨而審行也。或無功而先舉,或有功而後賞。何以明之?昔晉文公將與楚戰城濮,問于咎犯曰:「為奈何?」咎犯曰:「仁義之事,君子不厭忠信;戰陳之事,不厭詐偽。君其詐之而已矣。」辭咎犯,問雍季。雍季對曰:「焚林而獵,愈多得獸,後必無獸。以詐偽遇人,雖愈利,後無復。君其正之而已矣。」於是不聽雍季之計,而用咎犯之謀。與楚人戰,大破之。還歸賞有功者,先雍季而後咎犯。左右曰:「城濮之戰,咎犯之謀也,君行賞先雍季何也?」文公曰:「咎犯之言,一時之權也;雍季之言,萬世之利也。吾豈可以先一時之權,而後萬世之利也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