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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知錄    P 269


作者:顧炎武
頁數:269 / 271
類別:中國哲學

 

日知錄

作者:顧炎武
第269,共271。
○石炭今人謂石炭為墨。按《水經注》:「冰井台並深十五丈,藏冰及石墨焉。石墨可書,又然之難盡,亦謂之石炭,」是知石炭、石墨一物也,有精粗爾。北人凡入聲字皆轉為平,故呼墨為煤,而俗竟作「煤」字,非也。《玉篇》:「煤,炱煤也。」《韻會》:「煤,炱灰集屋者。」《呂氏春秋》:「孔子窮於陳、蔡之間,七日不嘗粒,晝寢,顏回素米,得而爨之。幾熟,孔子望見顏回攫其甑中而食之。選間,食熟,謁孔子而進食。孔子起曰:『今者夢見先君,食潔而後饋。』顏回對曰:『不可。向者煤室人攫中,棄食不祥,回攫而飯之。』」「高誘曰:“煤室,煙塵之煤也。」《素問》:「黑如炱者死。」註:「炱謂炱煤也。」唐張祜詩:「古牆丹ぬ盡,深棟墨煤生。」李商隱詩:「敵國軍營漂木[A081],前朝神廟鎖煙煤。」溫庭筠詩:「煙煤朝奠處,風雨夜歸時。」是煤乃樑上煙煤之名,非石炭也。崔銑《彰德志》作「悔」,「按《玉篇》、《廣韻》並無“每」字。

○終葵《考工記》:「大圭長三尺,杼上終葵首。」《禮記‧玉藻》:「終葵,椎也。」《方言》:「齊人謂椎為終葵。」馬融《廣成頌》:「終葵,揚關斧。」蓋古人以椎逐鬼,若大儺之為耳。今人于戶上畫鍾馗像,雲唐時人能捕鬼者,玄宗嘗夢見之,事載沈存中《補筆談》。未必然也。《魏書》:「堯暄本名鐘葵,字闢邪。」則古人固以鐘葵為闢邪之物矣。又有淮南王佗子名鐘葵,有楊鐘葵、丘鐘葵、李鐘葵、慕容鐘葵、喬鐘葵、段鐘葵,于勁字鐘葵,張白澤本字鐘葵,《唐書》有王武俊將張鐘葵,則以此為名者甚多,豈以其形似而名之?抑取闢邪之義與,《左傳‧定四年》:「分康叔以殷民七族,有終葵氏。」是又不可知其立名之意也。



  
○魁今人所奉魁星,不知始自何年,以奎為文章之府,故立廟祀之。乃不能像奎,而改奎為「魁」。又不能像魁,而取之字形,為鬼舉厄而起其鬥。不知奎為北方玄武七宿之一,魁為北斗之第一星,所主不同,而二字之音亦異。


  

以文而祀,乃不于奎而于魁,宜乎今之應試而獲中者皆不識字之人與?又今人以榜前五名為五魁。《漢書‧酷吏傳》:「所置皆其魁宿。」《遊俠傳》:「閭裡之俠原涉為魁師。」古曰魁者,鬥之所用盛而構之本也。故言根本者皆云魁。《說文》:「魁,羹鬥也。」趙宦光曰:「鬥首曰魁,因借凡首皆謂之魁。」其見于經者,《書‧胤征》之「殲厥渠魁」,《記‧曲禮》之「不為魁,主人能,則執兵而陪其後」。然則五魁之名,豈佳語哉。或曰:裡有裡魁,市有市魁,皆長帥之意。要非雅俊之目。

近時人好以魁命名,亦取五魁之義。古人以魁命名者絶少。《左傳》有阝魁壘、盧蒲就魁,《呂氏春秋》齊王殺燕將張魁。

○桑梓《容齋隨筆》謂:「《小雅》『維桑與樣,必恭敬止』,並無鄉裡之說,而後人文字乃作鄉裡事用。愚考之張衡《南都賦》云:『永世克孝,懷桑梓焉。真人南巡,睹舊裡焉。』蔡邕作《光武濟陽宮碑》云:『來在濟陽,顧見神宮,追惟桑梓褒述之義。』陳琳為袁紹檄云:『梁孝王先帝母弟墳陵尊顯,松柏桑梓,猶宜肅恭。』漢人之文必有所據,齊、魯、韓三家之《詩》不傳,未可知其說也。以後魏鐘會《與蔣斌書》:『桑梓之敬,古今所敦。』晉左思《魏都賦》:『畢、昂之所應,虞、夏之餘人,先王之桑梓,列聖之遺塵。』陸機《思親賦》:『悲桑梓之悠曠,愧蒸嘗之弗營。』《贈弟士龍詩》:『迫彼窀穸,載驅東路。繼其桑梓,肆力丘墓。』《贈顧彥先詩》:『眷言懷桑梓,無乃將為魚。』《百年歌》:『辭官致祿歸桑梓。』潘尼《贈陸機出為吳王郎中令詩》:『祁祁大邦,惟桑與梓。』《贈滎陽太守吳子仲詩》:『垂覆豈他鄉,回光臨桑梓。』潘岳《為賈謐作贈陸機詩》:『旋反桑梓,帝弟作弼。』陸雲《答張士然詩》:『感念桑梓域,彷彿眼中人。』閻式《復羅尚書》:『人懷桑梓。』劉琨《上愍帝表》:『蒸嘗之敬在心,桑梓之情未克。』袁宏《三國名臣贊》:『子布擅名,遭世方擾。撫翼桑梓,息肩江表。』宋武帝《復彭沛下邳三郡租詔》:『彭城桑梓本鄉,加隆攸在。』文帝《復丹徒租詔》:『丹徒桑梓,綢繆大業攸始。』謝靈運《孝感賦》:『戀丘墳而縈心,憶桑梓而零淚。』《會吟行》:『東方就旅逸,梁鴻去桑梓。』何承天《饒歌》:『願言桑梓思舊遊。』鮑照《從過舊宮詩》:『嚴恭履桑梓,加敬覽榆。』梁武帝《幸蘭陵詔》:『朕自違桑梓五十餘載。』劉峻《辨命論》:『居先王之桑梓,竊名號于中縣。』江淹《擬陸平原詩》:『明發眷桑梓,永嘆懷密親。』則又從《南都賦》之文而承用之矣,」按古人桑梓之說,不過敬老之意。《說苑》:「常機謂老子曰:『過喬木而趨子,知之乎?』老子曰:『過喬木而趨,非謂敬老邪?』常樅曰:『嘻,是已!』」此于《詩》為興體,言桑梓猶當養敬,而況父母為人子之所瞻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