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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儒學案    P 338


作者:黃宗羲
頁數:338 / 0
類別:中國哲學

 

作者:黃宗羲 / 第1頁 / 共32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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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儒學案

論性書(《答薛君采》)

承駁究鄙論,足仞友益,多謝多謝。然有不得不嗣言者,望再救正,倖幸甚矣?性道之難言也,惟大聖上智,會人理達天道,乃可宗而信之。餘者知思弗神,詮擇未精,影響前人,傅會成論,自漢以來,此等儒者甚多。故余惟協於仲尼之論者,乃取之以為道,否則必以論正之。

雖不舉其誰何,而義則切至矣。今君采之談性也,一惟主於伊川,豈以先生之論,包羅造化,會通宇宙?凡見於言者,盡合道妙,皆當守而信之,不須疑乎?則余當不復更言矣。不然,脫去載籍,從吾心靈以仰觀俯察,恐亦各有所得,俟後聖於千載之下,不但已也。夫論道當嚴,仁不讓師,伊川吾黨之先師也,豈不能如他人依附余論,以取同道之譽?但反求吾心,實有一二不可強同者,故別加論列,以求吾道之是。

其協聖合天,精義入神之旨,則固遵而信之矣。古人有言曰:「寧為忠臣,不作諛仆。」其此之謂乎?請以來論繹之。伊川曰:「陰陽者氣也,所以陰陽者道也。」未嘗即以理為氣,嗟乎!此大節之不合者也。

余嘗以為元氣之上無物,有元氣即有元神,有元神即能運行而為陰陽,有陰陽則天地萬物之性理備矣。非元氣之外,又有物以主宰之也。今曰「所以陰陽者道也」,夫道也者,空虛無着之名也,何以能動靜而為陰陽?又曰:「氣化終古不忒,必有主宰其間者」,不知所謂主宰者,是何物事?有形色耶?有機軸耶?抑緯書所云「十二神人弄丸」耶?不然,幾於談虛駕空無着之論矣。老子曰「道生天地」,亦同此論,皆過矣!皆過矣!又曰「生之謂性」,程子取之,蓋指氣稟而言耳。



  
其惟本天命之性,則卒歸於孟子性善之說。嗟乎!人有二性,此宋儒之大惑也。


  

夫性生之理也,明道先生亦有定性之旨矣,蓋謂「心性靜定而後能應事」爾,若只以理為性,則謂之定理矣,可乎哉?余以為人物之性,無非氣質所為者,離氣言性,則性無處所,與虛同歸;離性言氣,則氣非生動,與死同涂。是性與氣相資,而有不得相離者也。但主於氣質,則性必有惡,而孟子性善之說不通矣。故又強出本然之性之論,超乎形氣之外而不雜,以傅會於性善之旨,使孔子之論,反為下乘,可乎哉?不思性之善者,莫有過於聖人,而其性亦惟具於氣質之中,但其氣之所稟,清明淳粹,與眾人異,故其性之所成,純善而無惡耳。

又何有所超出也哉?聖人之性,既不離乎氣質,眾人可知矣。氣有清濁粹駁,則性安得無善惡之雜?故曰:「惟上智與下愚不移。」是性也者,乃氣之生理,一本之道也。信如諸儒之論,則氣自為氣,性自為性,形性二本,不相待而立矣。

韓子所謂「今之言性者,雜佛、老而言」者是也。君采試再思之,然乎?否乎?程子以性為理,余思之累年,不相契入,故嘗以大《易》「窮理盡性」以證其性理不可以為一,《孝經》「毀不滅性」,以見古人論性,類出於氣,不敢以己私意自別於先儒矣。嘗試擬議言性不得離氣,言善惡不得離道,故曰「性與道合則為善,性與道乖則為惡,性出乎氣而主乎氣,道出於性而約乎性」,此余自以為的然之理也。或曰:「人既為惡矣,反之而羞愧之心生焉,是人性本善而無惡也。」嗟乎!此聖人修道立教之功所致也。

凡人之性成於習,聖人教以率之,法以治之。天下古今之風,以善為歸,以惡為禁久矣。以從善而為賢也,任其情而為惡者,則必為小人之流。靜言思之,安得無悔愧乎?此惟中人,可上可下者有之。

下愚之人不惟行之而不愧悔,且文飾矣,此孔子所謂不移也。君采請更思之,然乎?否乎?仲尼曰:「成性存存,道義之門。」伊尹曰:「茲乃不義,習與性成。」是善惡皆性為之矣。

古聖會通之見,自是至理,亦何必過於立異,務與孟子同也哉?又曰:「天命之生,則有善而無惡,以生為性,則人性之惡,果天命之惡乎?天命有惡,何以命有德而討有罪?君子遏惡揚善,亦非所以順天休命也。」嗟乎!斯言近迂矣。性果出於氣質,其得濁駁而生者,自稟夫為惡之具,非天與之而何哉?故曰:「天命之謂性。」然緣教而修,亦可變其氣質而為善,苟習於惡,方與善日遠矣。

今曰「天命之性有善而無惡」,不知命在何所?若不離乎氣質之中,安得言「有善而無惡」?君采以天之生人生物,果天意為之乎?抑和氣自生自長,如蟯蚘之生於人乎?謂之天命者,本諸氣所從出言之也,非人能之也,故曰:「天也命德討罪。」聖人命之討之也,以天言者,示其理之當命當討,出於至公,非一己之私也。乃天亦何嘗諄諄命之乎?古聖人以天立教,其家法相傳如此,當然以為真,非君采聰明之素矣。

「喜怒哀樂未發,不足為中,余今亦疑之。”君采之論誠是,但余所謂聖愚一貫者,以其性未發,皆不可得而知其中也。今曰「眾人亂於情而害於性,私意萬端,乍起乍滅,未有能造未發之域者」,是愚人未發,必不能中矣。《中庸》曰:「喜怒哀樂,未發謂之中。」余以為在聖人則然,在愚人則不能然,向之所疑,正以是耳,故曰“無景象可知其為中,以其聖愚一貫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