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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儒學案    P 405


作者:黃宗羲
頁數:405 / 462
類別:中國哲學

 

明儒學案

作者:黃宗羲
第405,共462。
究而言之,所謂本體,原非於對境之外,另有一物,而所謂過去未來,要亦不離於見在也。特具足者,委是人人具足,而即是者,尚未必一一皆是耳。是故認得合下明白,乃能識得當下,認得當下明白,乃能完得合下。此須細細參求,未可率爾也。

平居無事,不見可喜,不見可嗔,不見可疑,不見可駭,行則行,住則住,坐則坐,臥則臥,即眾人與聖人何異?至遇富貴,鮮不為之充詘矣;遇貧賤,鮮不為之隕穫矣;遇造次,鮮不為之擾亂矣;遇顛沛,鮮不為之屈撓矣。然則富貴一關也,貧賤一關也,造次一關也,顛沛一關也。到此直令人肝腑具呈,手足盡露,有非聲音笑貌所能勉強支吾者。故就源頭上看,必其無終食之間違仁,然後能於富貴貧賤造次顛沛處之如一;就關頭上看,必其能於富貴貧賤造次顛沛處之如一,然復算得無終食之間違仁耳。



  
予謂平居無事,一切行住坐臥,常人亦與聖人同,大概言之耳。究其所以,卻又不同。蓋此等處,在聖人都從一團天理中流出,是為真心;在常人則所謂日用而不知者也,是為習心。指當下之習心,混當下之真心,不免毫釐而千里矣。

昔李襄敏講學,諸友競辨良知,發一問曰:「堯、舜、孔子,豈不同為萬世之師?今有人過堯、舜之廟而不下車者,則心便安;過孔子之廟而不下車者,則心便不安。就下車孔廟而言,指曰良知,則分明是個良知;就不下車堯、舜廟而觀,則安於堯、舜廟者,固是個習心,而不安於孔廟者,亦祇是個習心耳。良知何在?」眾皆茫然無對。

忠憲高景逸先生攀龍

高攀龍字存之,別號景逸,常州之無錫人。萬曆己丑進士。尋丁嗣父憂。服闋,授行人。

時四川僉事張世則上疏,謂程、朱之學不能誠意,壞宋一代之風俗。進所着《大學古本初義》,欲施行天下,一改章句之舊。

先生上疏駁之,寢其進書。婁江再入輔政,驅除異己六十餘人。以趙用賢望重,示意鄭材、楊應宿訐其絶婚,去之。先生劾錫爵聲音笑貌之間,雖示開誠佈公之意,而精神心術之微,不勝作好作惡之私。

謫揭陽,添註典史,半載而歸。遂與顧涇陽復東林書院,講學其中。每月三日遠近集者數百人,以為紀綱世界,全要是非明白。小人聞而惡之,廟堂之上,行一正事,發一正論,俱目之為東林黨人。


  

天啟改元,先生在林下已二十八年,起為光祿寺丞,陞少卿署寺事。孫宗伯明《春秋》之義,劾舊輔方從哲。先生會議,持之益力。轉太常大理,晉太仆卿。

乞差還裡,甲子即家起刑部侍郎。逆奄魏忠賢亂政,先生謂同志曰:「今日之事,未能用倒倉之法,唯有上下和衷,少殺其毒耳。」其論與先忠端公相合。總憲缺,先忠端公上速推憲臣慎簡名賢疏,意任先生也。

陞左都御史,糾大貪御史崔呈秀,依律遣戍。亡何逆奄與魏廣微合謀,借會推晉撫一事,盡空朝署。先生遂歸。明年,《三朝要典》成。

坐移宮一案,削籍為民,毀其東林書院。丙寅,又以東林邪黨逮先生及忠端公七人。緹帥將至,先生夜半書遺疏,自沉止水,三月十七日也。年六十有五。

疏云:「臣雖削奪,舊系大臣,大臣受辱,則辱國。故北向叩頭,從屈平之遺則。君恩未報,結願來生。」崇禎初,逆奄呈秀伏誅。

贈太子少保,兵部尚書,賜祭葬,蔭子,謚忠憲。

其自序為學之次第云:“吾年二十有五,聞令公李元 (名復陽)。與顧涇陽先生講學,始志于學。以為聖人所以為聖人者,必有做處,未知其方。看《大學或問》,見朱子說『入道之要,莫如敬』,故專用力於肅恭收歛,持心方寸間,但覺氣鬱身拘,大不自在。

及放下,又散漫如故,無可奈何。久之,忽思程子謂『心要在腔子?』,不知腔子何所指?果在方寸間否耶?覓註釋不得,忽於小學中見其解曰:『腔子猶言身子耳。』大喜。以為心不耑在方寸,渾身是心也,頓自輕鬆快活。

適江右羅止菴(名懋忠。)來講李見羅修身為本之學,正合於余所持循者,益大喜不疑。是時,只作知本工夫,使身心相得,言動無謬。己丑第後,益覺此意津津。

憂中讀《禮》讀《易》。壬辰,謁選。平生恥心最重,筮仕自盟曰:『吾于道未有所見,但依吾獨知而行,是非好惡無所為而發者,天啟之矣。』驗之,頗近於此。

略見本心,妄自擔負,期於見義必為。冬至朝天宮習儀,僧房靜坐,自見本體。忽思『閒邪存誠』句,覺得當下無邪,渾然是誠,更不須覓誠,一時快然如脫纏縛。癸巳,以言事謫官,頗不為念。

歸嘗世態,便多動心。甲午秋,赴揭陽,自省胸中理欲交戰,殊不寧帖。在武林與陸古樵、(名粹明。)吳子往(名志遠。

)談論數日,一日古樵忽問曰:『本體何如?』余言下茫然,雖答曰:『無聲無臭。』實出口耳,非由真見。將過江頭,是夜明月如洗,坐六和塔畔,江山明媚,知己勸酎,為最適意時。

然余忽忽不樂,如有所束。勉自鼓興,而神不偕來,闌別去,余便登舟。猛省曰:『今日風景如彼,而余之情景如此,何也?』窮自根究,乃知于道全未有見,身心總無受用。遂大發憤曰:『此行不徹此事,此生真負此心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