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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衛柯波菲爾    P 23


作者:狄更斯
頁數:23 / 311
類別:世界名著

 

大衛柯波菲爾

作者:狄更斯
第23,共311。
然後,皮果提把嘴湊近鑰匙孔,盡那鑰匙孔所能地用那麼多感情和真誠說了一番話。我敢說,那鑰匙孔在每次射出下面那番斷斷續續的話時,自己也發生了一陣陣輕輕的震動。

「衛衛,親愛的。如果我沒有像過去那樣和你親近——近來不像我以前那樣——那並不是因為我不愛你。我可愛的小娃娃,我還是那樣愛你,比過去更愛你——我那樣做因為我覺得會對你好些——還因為對別的某人也會好些。衛衛,我親愛的——你在聽嗎?你能聽見我說話嗎?」



  
「是——是——是——是的,皮果提!」我哽咽道。

「我的孩子!」皮果提無比深情地說,「我要說的是——你千萬不要忘記我——因為我決不會忘記你——我會盡一切照顧你媽媽;衛衛——像我照顧你那樣——我不會離開她。總有一天她會又高興地把她那可憐的頭放在——又放在她那笨頭笨腦又壞脾性的皮果提懷裡——我會給你寫信的,親愛的——雖說我沒什麼學問——我會——我會——」皮果提開始一個勁親那鑰匙孔,就像那樣可以親到我一樣。

「謝謝你、親愛的皮果提!」我說,「哦,謝謝你!謝謝你!你能答應我一件事嗎,皮果提?請你寫信給皮果提、小愛米麗、高米芝太太和漢姆,告訴他們我並不像他們想的那麼壞,並告訴他們我把一切愛送給他們——尤其是給小愛米麗,好嗎?如果你願意,你能這麼做嗎,皮果提?」

那好心的人答應了,我倆都懷着最深的愛親那個鑰匙孔——我記得,我還用手輕輕拍它,好像那是她那張誠實的臉——這才分別。從那天晚上以後,我胸中就生出對皮果提的一種我也說不太清的感情。她沒有取代母親;沒人能取代;可她進入我心中一個地方,那兒從此就被關合起來;我對她抱的那種感情是我對任何人都不曾有的。也幸好有這種感情,如果她死得早,我無法想象我會做些什麼,我在那後來發生在我身上的悲劇中又會做出什麼樣的表演。

早上,默德斯通小姐像往常一樣露面了,她告訴我說我要去學校了,不過這消息對我並不如她所以為的那樣算個新聞。我穿衣時,她還告訴我要去樓下客廳吃早飯。在那兒,我看母親面色蒼白而兩眼通紅。我撲到她懷裡,請求她寬恕我那痛苦的靈魂。

「哦,衛衛!」她說,「你竟傷害了我所愛的人!努力變好些,求你變好些!我原諒你,可我太傷心了,衛衛,你心裡竟有這樣惡的情感!」

他們已經使她相信我是個壞傢伙,這比我的離開還更讓她傷心。我為此也感到痛苦。我努力想嚥下這頓離別的早餐,可我的眼淚滴到我的麵包和奶油上,流進我的茶裡,我嚥不下去。我看到母親不時看看我,又瞟一眼那密切注視着的默德斯通小姐,再眼光朝下或朝別處望。


  

「科波菲爾少爺的箱子在那兒!」當大門口響起了車輪聲時,默德斯通小姐說道。

我找皮果提,她卻不在場;她和默德斯通先生都沒露面。我的老熟人,就是那車伕,已來到門邊;箱子已被拿出了屋,放進了他的車。

「克拉拉!」默德斯通小姐用警告的口氣說道。

「準備好了,我親愛的珍,」母親答道,「再見了,衛衛。你去是為你自己好。再見了,我的孩子。放假你就能回家,做一個好孩子吧。」

「克拉拉!」默德斯通小姐又說了一聲。

「當然,我親愛的珍,」母親拉著我答道:「我原諒你,我親愛的孩子。上帝保佑你!」

「克拉拉!」默德斯通小姐再一次重複道。

默德斯通小姐總算好心地把我帶出門送到車前,一路上她還說她希望我會在得到壞下場前悔改;然後我就上了車,那匹懶洋洋的馬就拉起車上路了。

第五章 我被打發離開了家

約走了半英里路,我的小手帕就濕透了,這時馬車突然停下。

我往外看,想知道個中原因。我驚喜地看到皮果提從一道圍籬後冒了出來並爬到車上。她抱住我,緊緊往她懷裡摟,把我的鼻子都壓得好疼,不過當時我並沒覺得鼻子疼,直到後來才發現。皮果提什麼也沒說。

她抽出一隻手伸到胳膊肘下的口袋裏,掏出幾個裝着糕點的紙包並塞到我的幾個口袋裏,還朝我手裡放了一個錢包,但仍然什麼也沒說。她又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緊緊抱住我一擠,便下了車跑着走開了。我現在相信,也一直這麼相信——她的長袍上沒有留下一顆扣子了。我從滾來滾去的扣子中撿起了一顆,把它作為紀念品珍藏了很久。

車伕看著我,那神情像是問我她還會不會回來。我搖搖頭,說我認為她不會了。「那就走吧,」車伕對那懶洋洋的馬說;那馬就按吩咐開路了。

這時,我已哭到再也不能哭的程度了,於是我開始想到再哭也沒用了,尤其想到羅德利克·蘭頓和英國皇家海軍的艦長在艱難中,我所記得的,都沒哭過。車伕見我下了這決心,便建議我把小手帕攤在馬背上晾乾。我謝了他,並同意那樣的。在這麼一種情況下,那手帕顯得特別小。

我現在有心思來檢查那個錢包了。這是個硬皮錢包,帶一個搭扣,裝着三個亮閃閃的先令,顯然,皮果提因為一心要讓我高興還用白粉把這三個先令打磨過。但錢包裡更珍貴的內容是用一張紙包的兩個半克朗。我母親在紙上親筆寫道:「致衛衛,附上我的愛。」我再也撐不住了,只得又請求那車伕把我那小手帕遞給我。可他說他認為我最好不用,我也認為我的確最好不用。於是,我就用袖子擦擦眼睛,止住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