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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論    P 31


作者:羅素
頁數:31 / 52
類別:西洋哲學

 

幸福論

作者:羅素
第31,共52。
我認為,必須承認以下事實:在西方國家,許多知識階層中的年輕人,由於發現沒有合適的職業適合自己的才能,從而越來越感到不幸,然而,這種情況並不見于東方國家。現在,世界其它地方的年輕人大概都不如蘇聯的知識青年們那麼幸福,蘇聯的年輕人要去建立一個嶄新的世界,因而相應地具有一種熱誠的信仰,老年人有的被處死了,有的被餓死了,有的被放逐了,有的被清除了,這樣,他們便不能強迫年輕人在要麼行兇為惡,要麼無所事事之間作出唯一的選擇,就象在所有的西方國家裡一樣。對有教養的西方人來說,蘇聯青年的信仰也許是無情的,可是對於信仰,他們除此之外還能提出什麼異議呢?這些青年人確實在建立一個嶄新的世界,一個符合人們意願的世界,這世界一旦建成,它几乎毫無疑問將使普通的蘇聯人比起革命前來要幸福得多。這一世界,也許並不適合于有文化的西方知識分子居住,但他們也並不非得去那裡生活才行。

因而,無論從哪一個實際的角度來判斷,蘇聯青年的信仰是持之有據的,除了基於理論的種什批評之外,對這一信仰進行的譴責——說它是非人道主義的——實在是毫無道理。



  
在印度、中國和日本,外部的政治環境擾亂了青年知識分子的幸福,但不存在像西方國家那樣的內部障礙。許多活動對於年輕人來說是極為重要的,如果這種活動能夠取得成功,那麼青年人便會感到幸福。他們覺得自己在國家以及民族生活中具有舉足輕重的作用,他們有着日思夜盼的目標——雖說這種目標的實現面臨着重重困難,但並不是無法實現的;而西方受過高等教育的年輕人,在日常生活中,常表現出玩世不恭的態度,這種態度乃是安逸和軟弱的揉合物,軟弱使人感到一切忙碌勞作都是不值得的,安逸則使這一痛苦的感受變得可以容忍。在整個東方;大學生們能希望對公眾輿論有很大的影響,而這在西方都是不可能的。

不過,東方大學生發財的機會比西方大學生要少得多。正因為既不軟弱又不安逸,他才成為一個改革家或革命者,而不是一個玩世不恭的人,改革家或革命者的幸福有賴于公共事業,哪怕在面臨死神的時候,他或許比那些玩世不恭的人享受的幸福還多,還實在。我記得有一個年輕的中國人,他來我校作客,並打算回去在反動勢力的區域內建立一所與我校相似的學校。雖然這樣做的結果也許會是他的腦袋落地,但他是那般平靜和幸福,以至於我也不得不暗自稱羡。



  
然而,我並不是主張,只有這些平凡的幸福才是可能的。實際上,只有少數人才能擁有它們,因為它們需要一種極不尋常的能力和廣博的興趣。並不是只有傑出的科學家才能從自己的工作中獲得樂趣,也並不是只有大政治家才能從其鼓吹的事業中獲得愉悅。工作的樂趣對所有具備特殊才能的人都是敞開的,只要他能夠從自己的技能的適用中獲得滿足,而不是要求全世界的讚譽就行。

我曾經認識一位少年時雙腿便殘廢的男子,在後來的漫長歲月裡,他非常寧靜、幸福。他之所以會有這麼幸福,是因為他創作了一部長達五卷的關於玫瑰花枯萎病的專著。在我眼裡,他是這方面的第一流專家。我無緣結識一大批貝殼學家,但是從認識他們的人那兒,我知道研究貝殼確實給那些樂此不疲的人帶來了幸福。

我還認識一位世界上最優秀的排字工,他是所有那些有志于創新字型的人的榜樣。但是,那些有聲望的人對他的尊重所給予他的快樂,遠不及他運用自己的技巧時獲得的真正的快樂——這一快樂與優秀的舞蹈家從跳舞之中獲得的快樂大體相當。我也認識另外一些排字能手,他們能排數學字型,景教手稿,楔形文字,或任何冷僻和困難的文稿。我並沒有去專門研究和考察這些人的私生活是否幸福,但我相信,在工作時間裡,他們建設性的本能是得到了充分的滿足的。

人們習慣于認為,在我們的機器時代,技術性工作所提供的快樂比過去的手工時代更少了。我根本不相信這是真的。確實,今天,技術工人從事着與吸引着中世紀行會的活動迎然不同的工作,但是在機器經濟中,他仍然具有舉足輕重、不可或缺的地位。那些製造科學儀器和精密機器的人,那些設計師,那些飛機工程師,司機以及其他許多人,從事的仍然是一種几乎可以讓技能得到無限發展的職業。

就我以往的觀察,在相對落後的地區,農業工人和農民並不如汽車或火車司機幸福,在自己土地上耕作的農民,時而犁地,時而播種,時而收穫,這種工作確實豐富多彩,但這得看老天爺的險色行事,而且這些農民也確信這一點。但是,對於製造現代機械的人來說,他能意識到自己的力量,他能感到人類是自然的主人,而不是奴隷。當然,對於那些僅僅看管機器的人來說,這種工作是極端乏味的,因為他們機械地重複着同樣的操作,很少有變化。而且工作越乏味,他們就越有可能讓機器來操縱。

機器生產的最終目的——我們的確遠未達到這一階段——在於建成這樣一種體制:機器從事一切乏味的工作,人類則從事變化多端和創造性的工作。在這樣的世界上,比起農業時代來說,工作將變得不再乏味,不再令人壓抑。在開始從事農業的時候,人類便習慣于枯燥無味的生活,以便擺脫饑餓的威脅。當人們依靠狩獵能獲得食物的時候,工作便成了一種樂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