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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瓦哥醫生    P 108


作者:巴斯特納克
頁數:108 / 188
類別:世界名著

 

齊瓦哥醫生

作者:巴斯特納克
第108,共188。
前面的道路分為兩岔。晚霞照着路旁的招牌:「莫羅與韋欽金公司。出售播種機和打穀機。」三個帶武器的騎馬人橫在路上截住他的去路。一個戴着制服帽、穿著腰部帶格上衣的中學生,身上掛着幾條子彈帶;另一個穿著軍官大衣,戴着長筒皮帽,樣子嚇人,像化裝舞會上的打扮;還有一個穿著紅過的棉褲和棉襖的騎兵,一頂寬邊神甫帽低壓在頭上。

「不許動,醫生同志。」戴長筒皮帽的騎馬人說,他是三人中最年長的。「您只有服從,保證您平安無事。否則,請別見怪,我們就會開槍。我們游擊隊的醫生被打死了。我們想徵用您做醫務工作。下馬,把繮繩交給較年輕的這位同志。我提醒您一句:如果您有逃跑的念頭,我們就要對您不客氣了。」



  
「您是米庫利欽的兒子利韋裡·列斯內赫同志?」

「不,我是他的聯絡官卡緬諾德沃爾斯基。」

第五章 

公路兩旁散落着城市、鄉村和驛站。聖十字鎮、奧梅利奇諾車站、帕仁斯克、特夏茨科耶、新出現的小村莊亞格林斯科耶、茲沃納爾斯克鎮、沃利諾耶、古爾托夫希基驛站、克梅姆斯克自然村、卡澤耶沃鎮、庫捷內鎮和小葉爾莫萊村。

一條驛道穿過這些村鎮,這是西伯利亞最古老的驛道。它穿過市裡主要街道,像切麵包似的把這些市鎮切成兩半,至于村莊,它徑直經過,把一排排農舍甩在後面,或者把它們變成弧形,或者急轉彎繞過它們。

在遙遠的過去,鐵路還未鋪設到霍達斯克村以前,駕駛三匹馬的郵車在驛道上往來奔馳。裝載茶葉、糧食和鐵貨的大車朝一個方向走,衛兵押解步行的囚犯一站站地朝另一個方向走。他們齊步向前走,每一邁步腳鐐便一齊嘩啦啦響。他們都是亡命的和絶望的人,像天上的閃電一樣可怕。無法穿過的陰森森的莽林在周圍喧響。


  

驛道沿線的居民像一個大家庭。城市與城市,鄉村與鄉村,互相往來,結為親戚。在雷達斯克村,驛道與鐵路交叉的地方,有鐵路附設的機車修配廠和機械廠,聚集在勞動營裡窮得像叫花子一樣的人在那裡忍饑挨餓。他們患病,死掉。有技術的政治犯服完苦役便留在這裡當技師,他們在這裡定居了。

驛站沿線最初建立的蘇維埃早已被推翻。一個時期建立了西伯利亞臨時政府,而現在整個地區都被最高統治者高爾察克的政權所代替。

有段驛道要爬半天坡。展現在眼前的遠景越來越開闊。坡好像永遠爬不完,視野也愈來愈開闊。但當人和馬都疲倦了,停下來喘口氣的時候,他們已經爬上了山頂。前面的驛道跨越一道橋,湍急的剋日姆河在橋下奔騰。

河對面更為陡峭的一個山頭上,現出聖十字修道院的磚牆。驛道環繞着修道院門的斜坡,在它後面城郊的院子中間轉了幾個彎後直通城內。

驛道再次穿過修道院屬地的邊緣,因為修道院染成綠色的鐵門是朝中心廣場開的。人口處拱門的聖像周圍有一圈金字,看起來像半個花圈:「歡樂吧,有生命力的十字架,木可征服的虔誠的勝利。」

冬季將盡。復活節前的一個禮拜,大齋的結尾。驛道上的雪發黑了,透露出解凍的信息,但屋檐仍是白的,懸掛着結實的高高的冰帽。爬上聖十字鐘樓找敲鐘人的男孩們,覺得地上的房屋就像難成一堆的小匣子和小船。同逗點一般大小的小黑人向房屋走去。根據動作從鐘樓上能認出幾個人來。走近的人讀着牆上貼的最高統治者頒發的徵收三種年齡的人入伍的命令。

黑夜帶來許多意想不到的事。開始轉暖,這時候就轉暖是很少見的。天上飄着雨絲,雨絲如此輕盈,彷彿碰不到地面便化為濕霧,在空氣中飄散。但這不過是從表面上看。一道道溫暖的水流足以沖乾淨地上的積雪。現在整個地面黑得發亮,彷彿出了一層汗。

長得手高的蘋果樹發滿新芽,奇蹟般地把細枝穿過花園的籬笆伸到街上。雨水從樹枝上零零落落地滴在木板人行道上。全城都能聽到雨水的滴答聲。

照相館院子裡鎖着的小狗托米克一直哀怨地叫到天亮。也許加盧津家花園裡的烏鴉被小狗的叫聲激怒了,叭叭叫起來,叫得全城都聽得見。

城市地勢低的那邊住着商人柳別茲諾夫。別人給他運來三車貨。他拒絶收貨,說運錯了,他從未訂過這批貨。趕大車的年輕人說天色太晚了,請他收留一夜。商人同他們對駕起來,轟他們,不給他們開門。他們的對罵全鎮都聽得見。

凌晨一點,即修道院的七點,從聖十字修道院最大的鐘上發出一陣神秘、緩慢、甜蜜的鐘聲,同昏暗的細雨混合在一起。它從鐘L飄出,彷彿被春汛沖化的泥塊,離開河岸,沉入河中,融化在那裡。

這是大齋的前夜,安良日那天。在雨網的深處,幾個剛能辨清的燭光緩緩移動、飄浮,照亮人的額頭、鼻子和麵孔。齋戒的信徒去做早禱。

一刻鐘後,人行道的木板上傳來從修道院走過來的腳步聲。這是店主加盧津的妻子回家,早禱才剛剛纔始。她頭上包着頭巾,皮襖敞開,邁着不均勻的步子,時而跑幾步,時而停下來。教堂裡空氣憋悶,她感到窒息,出來呼吸新鮮空氣,現在感到羞愧和遺憾,因為自己沒能做完禱告,第二年沒齋戒了。但這還不是她悲傷的原因。白天,到處張貼著的動員入伍的公告讓她傷心,因為這涉及她可憐的傻兒子捷廖沙。她想把這念頭從腦子裡趕出去,但在昏暗中泛光的佈告總提醒她有這樣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