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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瓦哥醫生    P 124


作者:巴斯特納克
頁數:124 / 188
類別:世界名著

 

齊瓦哥醫生

作者:巴斯特納克
第124,共188。
同伏多維欽科並排走的是他的朋友勒扎尼茨基,同他一樣,思想上也是一個無政府主義者,突然朝圍着他們的衛隊開了三槍,是對準西沃布留伊開的槍。勒扎尼茨基是名出色的射手,但他激動得手發抖,沒有射中。出於禮貌還是出於對先前同志的憐憫,衛隊沒向勒扎尼茨基撲過去,也沒在下命令前先向他一齊開槍。勒扎尼茨基的左輪手槍裡還有一顆子彈,但他激動得把子彈忘了,因自己沒有打中而懊惱,把手槍摔在石頭上。手槍撞在石頭上射出了第四顆子彈,打在被判處死刑的帕契科利亞的腿上。

衛生兵帕契科利亞抱住腿喊了一聲,倒在地上,痛得不停地尖叫。離他最近的潘夫努金和戈拉茲德赫把他架起來,抓着他的雙手架着他走,免得在慌亂中被別的同志踩死,因為除了自己以外誰也不知道旁邊還有別人了。帕契科利亞一瘸一拐地向石坡的邊上走去,死囚都被逼到那裡。他簡直邁不開打傷的那條腿,不停地喊叫。他的不像人聲的獎號很能感染人。彷彿有誰發出了信號,他們便都失去了理智。出現了誰也沒料到的場面。有人咒罵,有人祈禱哀求。



  
一直戴着黃邊學生帽的少年加盧津,摘下帽子,跪在地上,在人群中跪着向可怕的石壁倒退。他向衛兵們鞠躬,頭常常碰到地,哭得便便咽咽,已經失去了一半知覺,大聲地央求他們:「我錯了,弟兄們,饒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別把我毀了。別殺我。我剛開始生活,死得太早。我還要活呢,還想見我媽一次。弟兄們,原諒我,饒了我吧。我願意親你們的腳,替你們挑水。唉呀,倒霉呀,真倒霉,我沒命啦,媽呀!」

他們當中有人哭着數落,但看不見是誰:「好心的同志們,這是怎麼回事兒?你們清醒清醒吧。咱們一塊兒在兩次戰爭中流過血,捍衛過共同的事業。可憐可憐我們,放了我們吧。我們一輩子也忘不了你們的恩德,我們用行動證明決不忘恩負義。你們怎麼不答腔呀,都啞巴了嗎?難道你們脖子上沒戴着十字架?」

他們對西沃布留伊吼道:「你這出賣耶穌的猶大!跟你比我們算什麼叛徒?你這狗雜種才是雙料叛徒呢。真該把你續死!你向沙皇效忠,卻殺死了合法的沙皇。你發誓對我們忠誠,又把我們出賣了。你在出賣自己主子之前跟他親嘴去吧,可你早晚要出賣他。」

伏多維欽科站在墳墓邊緣仍面不改色。他揚起腦袋,灰白色的頭髮隨風飄揚,像公社社員對公社社員那樣對勒扎尼茨基高聲喊道,喊得全體都能聽見:「不要作踐自己!你對他們抗議沒用。這伙新武士,這伙刑訊室裡的劊子手,不會理解你。別灰心喪氣,歷史會把一切都弄清楚。後代將把政委統治制下的野蠻人和他們的骯髒勾當釘在恥辱柱上。我們像殉道者那樣死在世界革命的前夕。精神革命萬歲。全世界的無政府主義萬歲。」

只有射手們才分辨得出的無聲的命令一下,二十支槍齊發,一半囚犯被打倒,大部分立即斃命。剩下的被再次開槍打死了。男孩子捷連季·加盧津比別人抽搐得時間都長,但他最後也伸直身子不動了。


  

把宿營地轉移到更加向東的另一個地方並在那裡過冬的主意,並非一下子就打消了。多次在維茨科河與剋日姆斯克河分水界公路的一側察看地形。利韋裡時常把醫生一個人留在帳篷裡,到大森林裡去察看。

但已經沒地方可轉移,再說也晚了。這是游擊隊遭到最嚴重失敗的時期。白軍在徹底覆滅之前決定對游擊隊進行一次打擊,把樹林裡的非正規部隊消滅乾淨。於是他們集結起前線的一切力量,把游擊隊包圍起來。他們從各個方向向游擊隊逼近。如果他們包圍的半徑小一點,游擊隊便會遭到慘敗。白軍的包圍圈過大,這輓救了他們。冬天的來臨使敵人無法在通不過的無邊的大森林裡收縮包圍圈,把這支農民部隊更緊地包圍起來。

向任何地方轉移都已經不可能了。當然,如果能制定出具有軍事優勢的計劃,他們還能突破包圍圈,進入新的陣地。

但是,並沒有這種深思熟慮的作戰意圖。人們已經精疲力竭了。下級軍官自己都已灰心喪氣,失去對下屬的影響力。高級軍官每天晚上召開軍事會議,提出互相矛盾的突圍方案。

必須放棄尋找別的過冬地方的打算,在樹林深處修築防禦工事,並在那裡過冬。冬天雪深,使缺乏雪橇的敵人無法進入樹林。必須挖戰壕,儲備更多的糧食。

游擊隊的軍需主任比休林報告,麵粉和土豆奇缺。牲畜足夠,比休林估計,到了冬天,主要的食品是肉和牛奶。

冬季服裝短缺。一部分隊員衣不蔽體。營地裡的狗統統被續死。會棵皮子的人用狗皮替游擊隊隊員縫製翻毛皮襖。

不准醫生使用運輸工具。大車現在有更重要的用途。最後一段路程用擔架把重傷員抬了四十俄裡。

尤里·安德烈耶維奇的藥品只剩下奎寧、碘和芒硝了。用於手術和包紮的碘是結晶體,使用時需要在酒精中溶解。悔不該毀掉釀造私酒的設備,又讓那次審訊中罪責最輕的釀造私酒的人修理釀酒裝置,或者再修建一個新的。又恢復了用於醫療目的的私酒生產。人們在營地裡只相互使使眼色,搖搖頭。酗酒現象又重新出現,使軍營中渙散的空氣更加渙散。

蒸餾出來的液體几乎達到一百度。這樣濃的液體很容易溶解結晶體。後來,初冬的時候,尤里·安德烈耶維奇把金鷄納樹皮泡在這種私釀的酒裡,用它治療隨着嚴寒季節的到來再度出現的斑疹傷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