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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愛    P 133


作者:夏綠蒂
頁數:133 / 170
類別:世界名著

 

簡愛

作者:夏綠蒂
第133,共170。
「一定。你會聽到這工作多麼可憐——多麼瑣碎——多麼束縛人。我父親已去世,我自己也就獨立了,所以我不會在莫爾頓久待。我很可能在一年之內離開這個地方,但我還在時,我要竭盡全力使它有所改進。兩年前我來到時,莫爾頓沒有學校,窮人的孩子都被排除在一切渴求上進的希望之外,我為男孩子們建立了一所學校。現在我有意為女孩子開設第二所學校。我已租了一幢樓用於這個目的,附帶兩間破屋作為女教師的住房。她的工資為三十鎊一年,她的房子已安上傢具,雖然簡陋,但已夠用,那是奧利弗小姐做的好事,她是我教區內唯一的一位富人奧利弗先生的獨生女,奧利弗先生是山谷中制針廠和鐵鑄廠的業主。這位女士還為一個從濟貧院來的孤兒付教育費和服裝費,條件是這位孤兒得協助教師,幹些跟她住所和學校有關的瑣碎事務,因為教學工作不允許女教師親自來過問。你願意做這樣一位教師嗎?」

他的問題問得有些匆忙。他似乎估計這個建議多半會遭到憤怒的,或者至少輕蔑的拒絶。他雖然可以作些猜測,但不完全瞭解我的思想和感情,無法判斷我會怎樣看待自己的命運。說實在,這工作很低下——但提供了住所,而我需要一個安全的避難所。這工作沉悶乏味—一但比之富人家庭的女教師,它卻是無拘無束的。而替陌生人操勞的恐懼象鐵鉗一樣夾住了我的心。這個工作並不丟臉——不是不值得一一精神上也並不低下,我下定了決心。



  
「謝謝你的建議,裡弗斯先生。我欣然接受這份工作。」

「可是你理解我的意思嗎?」他說。「這是一所鄉村學校。你的學生都只是窮苦女孩——茅屋裡的孩子——至多是農夫的女兒。編織、縫紉和讀、寫、算你都得教。你自己的技藝派什麼用處呢?你大部份的思想——感情——情趣又有什麼用呢?」

「留着它們等有用時再說。它們可以保存下來。」

「那你知道你要干的事了。」

「我知道。」

這時他笑了,不是苦笑,也不是傷心的笑,而是十分滿意並深為感激的笑容。

「你什麼時候開始履行職務?」

「我明天就到自己的房子去,要是你高興,下周就開學。」

「很好,就這樣吧。」

他立起身來,穿過房間,一動不動地站着再次看著我。他搖了搖頭。



  
「你有什麼不讚成呢,裡弗斯先生?」我問。

「你不會在莫爾頓獃得很久,不,不會的:」

「為什麼?你這麼說的理由是什麼?」

「我從你的眼睛裡看到了。不是那種預示着要安度一生的表情。」

「我沒有雄心。」

他聽了「雄心」兩個字吃了一驚,便重複說:「不,你怎麼會想到雄心?誰雄心勃勃呢?我知道自己是這樣。但你怎麼發現的?」

「我在說我自己。」

「嗯,要是你並不雄心勃勃,那你是——」他打住了。

「是什麼呢?」

「我正要說多情,但也許你會誤解這個字,而會不高興。我的意思是,人類的愛心和同情心在你的身上表現得很強烈。我確信你不會長期滿足於在孤寂中度過閒暇,把你的工作時間用於一項完全沒有刺激的單調勞動,」他又強調着補充說,「就象我不會滿足於住在這裡,埋沒在沼澤地裡,封閉在大山之中—一上帝賜予我的天性與此格格不入,上天所賦予的才能會被斷送——會弄得.一無用處。這會兒你聽見了我如何自相矛盾了吧。我自己講道時說要安於自己卑賤的命運,只要為上帝效勞,即使當砍柴工和汲水人也心甘情願一一而我,上帝所任命的牧師,几乎是焦躁不安地咆哮着。哎呀,愛好與原則總得想個辦法統一起來。」

他走出了房間。短短的一小時之內,我對他的瞭解勝過于以前的一個月。不過他仍使我無法理解。

隨着同哥哥和家園告別的日子越來越近,黛安娜和瑪麗.裡弗斯也越來越傷心,越來越沉默了。她們都想裝得同往常一樣,但是她們所要驅除的憂愁是無法完全剋制或是掩飾的。黛娜說,這次離別與以往所經歷的完全不同。就聖·約翰來說,那可能是一去幾年,也可能是一輩子。

「他會為他長期形成的決定而犧牲一切,」她說:「但天性的愛戀與感情卻更加強烈。聖·約翰看上去文文靜靜,簡,但是他的軀體裡隱藏着一種熱情。你可能認為他很溫順,但在某些事情上,他可以像死一般冷酷。最糟糕的是,我的良心几乎不容我說服他放棄自己苛刻的決定。當然我也絶不能為此而責備他。這是正當、高尚、符合基督教精神的,但使我心碎。」說完,眼淚一下子湧上了她漂亮的眼睛。瑪麗低着頭乾著自己的活兒。

「如今我們已沒有父親,很快就要沒有家,沒有哥哥了,」她喃喃地說。

這時候發生了一個小小的插曲,彷彿也是天意,要證實「禍不單行」的格言,傷心之中因眼看到手的東西又失掉而更添惱怒。聖·約翰走過窗前,讀着一封信,他走進房間。

「我們的舅舅去世了,」他說。

兩位姐妹都似乎一怔,既不感到震驚也不表示驚訝。在她們的眼睛裡這消息顯得很重要,但並不令人痛苦。

「死了?」黛安娜重複說。

「是的。」

她帶著搜索的目光緊盯着她哥哥的臉龐。「那又怎樣呢?」她低聲問。

「那又怎樣,死了?」他回答,面部象大理石一樣毫無表情。「那又怎樣?哎呀—一沒有怎樣。自己看吧。」

他把信扔到她膝頭。她眼睛粗略地掃了一下,把它交給了瑪麗。瑪麗默默地細讀着,後來又把信還給了她哥哥。三人彼此你看我,我看你,都笑了起來——那是一種淒涼、憂鬱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