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獵人日記    P 108


作者:屠格涅夫
頁數:108 / 111
類別:世界名著

 

獵人日記

作者:屠格涅夫
第108,共111。
季洪‧伊萬內奇‧涅多皮尤斯金就沒法像潘捷萊‧葉列梅伊奇那樣以自己的出身自詡了。他的父親出身于獨院地主,當了四十年的差,才撈到個貴族稱號。老涅多皮尤斯金先生也是一個時乖命蹇的人,災難如冤家似的緊追着他。這個可憐的人從生到死的整整六十年裡,一直同小人物所必遭的種種貧困、疾病和災禍奮力拚搏;他如魚撞冰似地拚命掙扎着,吃不飽,睡不好,低頭哈腰,操勞、憂心、疲憊,為每個銅板而戰戰兢兢,工作確實任勞任怨,可是既沒有為自己也沒有為孩子掙得溫飽,最後就不知死在閣樓上或是死在地窖裡。命運就像獵犬追兔子似的把他折騰得筋疲力盡。他是一個善良而正直的人,只按「職位」收點賄賂——從十戈比到兩盧布。老涅多皮尤斯金有過一位生肺病的瘦弱的妻子;養過幾個孩子,幸虧不久大都夭折了,只剩下兒子季洪和女兒米特羅多拉;這個女兒有個外號叫「俏妞」,經過一連串既可悲又可笑的事件之後,嫁給了一個退職的司法檢察官。老涅多皮尤斯金先生總算在生前給季洪謀到一個編外辦事員的職務;但父親去世後,季洪便立即辭職不幹了。長期的憂心焦急、與饑寒的苦掙苦扎,母親的悲愁喪氣,父親的拚死奔忙,房東和店主的粗暴欺壓——季洪天天受到所有這些痛苦的不斷折磨,便養成了一種莫名其妙的膽怯:一見到上司,就會渾身哆嗦,嚇得要死,像一隻被抓住的小鳥。他放棄了職位,漫不經心的、也許愛開玩笑的老天爺賦予人以各種各樣的能力和愛好,但一點也不考慮人的社會地位和財產;老天爺憑着自己特有的關懷和愛心把窮官吏的兒子季洪塑造成一個多愁善感、懶散、柔弱、窩囊的人——一個特別貪圖享受,並具有極靈敏的嗅覺和味覺的人……老天爺把這個作品塑造好了,給以精心的加工之後,就讓它靠酸白菜和臭魚生長了。這件作品長大了,便開始了所謂「生活」。好戲就開場了。曾對老涅多皮尤斯金折磨不休的命運又來折磨這個兒子了:顯然,它折磨出癮來了。不過它折磨季洪的方式大為不同:不是讓他受苦,而是拿他逗樂。命運從來不使他陷于絶境,也不讓他體驗饑餓的羞辱辛酸,但迫使他浪跡全國.從魏裡基一烏斯秋格到察列沃一科克沙依斯克,去幹一種又一種卑賤可笑的差事:有時關照他,讓他到一個脾氣暴躁而又愛嘮叨的貴族女善人家裡去當「大管家」,有時安排他到一個富有而吝嗇的商人家充食客;有時派他給一個突眼睛、留英國髮式的老爺當家庭秘書長,有時又支使他到一個愛犬者家裡充當半家仆半小丑的角色……總之,命運驅使可憐的季洪一滴一滴地喝乾盡人擺佈的生活的苦澀毒酒。他一輩子都是為那些百無聊賴的貴族老爺效勞,滿足他們刁鑽古怪的要求,調節他們空虛無聊的生活……有多少回,客人們拿他取笑逗樂個夠,才放了他,他獨自回到房間裡。心裡羞慚如焚,眼裡湧上絶望的冷淚,他發誓第二天要偷偷跑掉,到城裡去碰碰運氣,哪怕當一個小小抄寫員也好,要不然乾脆餓死在街頭算了。可是一,上帝沒有賜與他意志力,二,他膽小怕事,三.最後不知如何去謀職,不知去求誰‧「人家不會要我的,」這倒霉蛋常常在床上灰心喪氣地輾轉反側,自言自語地說:「人家不會要我的呀!」於是到了第二天,還是老着臉皮去幹原來的差使。可是那瞎操心的天老爺卻沒有賦予他一丁點兒干滑稽小丑這一行所必不可缺的能力和才華,所以他顯得格外難堪。比如說,他不善於反穿著熊皮本衣跳舞跳到累倒在地的程度,也不善於在亂舞鞭子的人旁邊插科打諢獻慇勤;在零下二十度時要他脫光衣服,有時就會傷風;他的胃既耐不住摻進墨水和其他髒東西的酒,也耐不住泡了醋的蛤蟆菌和紅菇。要不是他的最後的恩人,一個發了財的專賣商,因一時高興而想起在遺囑中添了一筆,那季洪的前途真不知道會是怎樣的呢。那商人在遺囑中寫了這樣的話:「將我自己購置的別謝連杰夫卡村連同所屬土地分給焦賈(即季洪)‧涅多皮尤斯金,作為他永久的世襲產業。」過了沒幾天,這位恩人在喝鱘魚湯時突然中風身亡了。一時間吵翻了天;法院派人來了,把財產暫加封存。親戚們也都前來;打開遺囑並宣讀了,就派人去叫涅多皮尤斯金來。涅多皮尤斯金來了。大部分到場的人都知道季洪‧伊萬內奇在恩人這裡是幹什麼的,因此都以震耳的喊聲和嘲笑的恭喜話去迎接他。「地主來了,他就是那位新地主呀!」另一些繼承人這樣叫嚷道。「可不是嗎,」一個有名的愛說俏皮話和笑話的傢伙接過話說,「可以說一點也不錯……確確實實……就是那個……所謂的……繼承人。」大家哄堂大笑。涅多皮尤斯金久久不肯相信自己有這份福氣。人家把遺囑給他看——他臉紅了,眯起眼睛,揮動雙手,放聲大哭。眾人的哈哈笑聲匯成一片濃重的喧嘩聲。別謝連杰葉夫卡村,一共只有二十二個農奴;沒有人為它而大感可惜,為什麼就不趁此機會尋點開心呢‧有一個來自彼得堡的繼承人,一個長着希臘人鼻子、帶著高貴的臉部表情、顯得神氣活現的漢子羅斯季斯拉夫‧阿達梅奇‧什托佩利忍不住了,側着身子走到涅多皮尤斯金跟前,扭過頭傲慢地瞅了他一眼。「先生,據我所知,」此人帶著輕蔑而隨便的神情說起話來,「您在尊敬的費多爾‧費多羅維奇家裡是一個所謂逗樂解悶的僕人吧?」這位從彼得堡來的先生把話說得乾淨利落、正確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