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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與子    P 23


作者:屠格涅夫
頁數:23 / 67
類別:世界名著

 

父與子

作者:屠格涅夫
第23,共67。
「哦,是您,蓋爾②西特尼科夫,」巴扎羅夫邊說邊繼續往前走。「什麼風把您吹來了?」「純屬偶然,」那人答道。他回頭直朝輕便馬車揮手,接連揮了五次,還衝着馬車嚷嚷:「跟着我們,跟在後面!..」嚷罷一步跨過小溝,也上了人行道,接着對巴扎羅夫說:「我父親在此有點業務,要我..今天我聽說你們上城來了,還去過你們住的旅館哩..」(果真如此。兩個朋友回旅館後見到了一張摺了一角的名片,上面具名西特尼科夫,一面寫的法文,另一面寫的斯拉夫文花體字。)「我希望,你們該不是從省長那兒來的吧?」「您失望了,我們恰恰是從那裡回來的。」

「啊!那麼我也一定去拜訪。葉夫根尼·瓦西里伊奇,請介紹我和您的..和他..」「西特尼科夫,基爾薩諾夫,」巴扎羅夫一面走,一面作了介紹。



  
「非常榮幸,」西特尼科夫立時打開了話匣子,同時趕上一步,和他們肩並肩,匆匆脫下他那一雙過分時髦的手套,「我聽到過許多的..我是葉夫根尼·瓦西里伊奇的老相識,甚至可以說是他的學生,多承他的教導,得以脫胎換骨..」阿爾卡季朝巴扎羅夫的學生瞧去,但見此人有張颳得精光的臉蛋,小則小,倒也使人感到愉快,不過它帶著點惶恐不安、傻里傻氣的表情,一雙彷彿鑲在眼窩裡的小眼睛看起人來非常專注,卻又惶惶不安,連笑也笑得惶惶然——短促地,木木地。

「您信不信?」他繼續說,“當我第一次聽到葉夫根尼·瓦西里伊奇說不應該承認權威的時候,我興奮得簡直..我彷彿一下子變得成熟了!我想:好呀,終於遇到能指點我的人了!順便說一句,葉夫根尼。瓦西里伊奇,您務必認識當地的一位太太,她會充分地理解您,把您的造訪看作天大的喜事。

我想,您大概聽說起過她的吧 ?”「她是誰?」巴扎羅夫不樂意地問。

「庫克申娜,Eudoxie①,葉芙多克西婭·庫克申娜,一位出色的émancipée①, 以其真正的含義而言。您知道我怎麼想的嗎?我們現在就一同去看她,她家離此不遠..我們還可以在她那裡用早餐。你們還沒用早餐吧?」「沿有。」「太好了!她跟她丈夫分手了,現在無牽無掛..」「她長得美嗎?」巴扎羅夫打斷話頭,問。

「不..說不上美。」

「那幹嗎出這餿主意,叫我們去看她?」「您真愛開玩笑..她會請我們喝香檳的。」

「好,現在方看出來您是個務實的人。順便問一句,你家老爹還干專賣嗎?」「仍舊幹那營生,」西特尼科夫笑了笑。「怎樣,說定了吧?」「說實話,我拿不定主意。」

「你本想察看人世,去就得了,」阿爾卡季悄聲說。


  

「您去不去,基爾薩諾夫?」西特尼科夫就勢問,「您也去吧,少您不行。」

「我們怎麼可以一下子全擁進去呢?」「沒關係!庫克申娜這人妙不可言!」「真有香檳?」巴扎羅夫問。

「三瓶!」西待尼科夫高聲說,「我敢擔保!」「用什麼?」「用我的腦瓜。」

「最好用您爹的錢袋..得,我們走。」

十三葉芙多克西婭·庫克申娜住的公館是莫斯科式的,不大,位於×××市一條新近發生過火災的馬路上。大家知道,我們的外省城市每隔五年都要發生一次火災。公館大門上歪歪扭扭地釘張名片,名片的上面有個拉鈴把手。

在穿堂裡迎接客人的女性頭上戴一頂包發帽,既不像女傭,又不像陪護小姐,顯然用這種人的主子具有先進思想。西特尼科夫問葉芙多克西婭·庫克申娜是否在家。

「Victor①,是您嗎?」從隔壁房裡傳來尖聲尖氣的聲音。「請進來。」

戴包發帽女人隨聲消失了。

「我不是一個人來的,」西特尼科夫說,同時麻利地脫去仿照匈牙利驃騎兵制服式樣做的外衣,露出一件四不像的短衫,活閃閃的眼睛朝阿爾卡季和巴扎羅夫眨了眨。

「反正一樣,」隔壁房間的人說,「Entrez②。」

年輕人進去的那個房間與其說是客廳,還不如說是個辦公室。廢紙,信函,大半沒裁頁的俄文厚雜誌散放在蒙滿灰塵的大小桌子上,到處都是亂扔的白色煙蒂。皮沙發上半躺着一位太太,年紀還輕,雲鬢半亂,身上的絲裙衫皺巴巴的,短短的手腕上戴着一串粗大手鐲,披一塊花邊頭巾。她站起來,拉正肩頭上舊得泛黃的銀鼠皮裡天鵝絨外套,懶洋洋地說:「您好,Victor,」接着握了握西特尼科夫的手。

「巴扎羅夫,基爾薩諾夫,」他簡短地作了介紹,顯然在學巴扎羅夫。

「請,」庫克申娜回答。一對圓圓的眼瞪着巴扎羅夫,而在兩隻圓眼之間,是隻紅紅的小翹鼻子。她又補充說:「我知道您。」也握了他的手。

巴扎羅夫皺了皺眉。這位矮小的、沒有性感的獨身女人的外貌倒沒有什麼討厭之處,但她臉部的表情令人不舒服,看了會情不自禁地問她:「怎麼,你餓了?要麼閒得無聊?或者害怕什麼?幹嗎這樣神色不安?」她和西特尼科夫一樣魂不守舍,說話、舉手、投足都極隨便,卻又偏偏露出侷促的樣子。

大概她自認為是個善良樸實的人,可是,不管她做什麼,總像是不樂意,一切言行都如孩子所說,是「假裝的」,換句話說,並非出於自然。

「是的,是的,我知道您,巴扎羅夫,」她重複道。她像外省的或莫斯科的許多夫人小姐那樣,與男性認識的第一天便直呼姓氏。「要不要來支雪茄?」「雪茄歸雪茄,」西特尼科夫介面道。此時他已坐進扶手椅,翹起一條大腿。「給我們弄點兒吃的吧,我們餓壞啦!請再吩咐開瓶香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