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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鑑賞中    P 5


作者:唐代詩人
頁數:5 / 159
類別:古典詩

 

唐詩鑑賞中

作者:唐代詩人
第5,共159。
「白鷗沒浩蕩,萬里誰能馴!」從結構安排上看,這個結尾是從百轉千回中逼出來的,宛若奇峰突起,末勢愈壯。它將詩人高潔的情操、寬廣的胸懷、剛強的性格,表現得辭氣噴薄,躍然紙上。正如浦起龍指出的「一結高絶」(見《讀杜心解》)。董養性也說:「篇中……詞氣磊落,傲睨宇宙,可見公雖困躓之中,英鋒俊彩,未嘗少挫也。」(轉引自仇兆鰲《杜詩詳註》)吟詠這樣的曲終高奏,詩人青年時期的英氣豪情,會重新在我們心頭激蕩。我們的詩人,經受着塵世的磨煉,沒有向封建社會嚴酷的不合理現實屈服,顯示出一種碧海展翅的衝擊力,從而把全詩的思想性昇華到一個新的高度。

全詩不僅成功地運用了對比和頓挫曲折的筆法,而且語言質樸中見錘煉,含蘊深廣。如「殘杯與冷炙,到處潛悲辛」,道盡了世態炎涼和詩人精神上的創傷。一個「潛」字,表現悲辛的無所不在,可謂悲沁骨髓,比用一個尋常的「是」或「有」字,不知精細生動到多少倍。句式上的特點是駢散結合,以散為主,因此一氣讀來,既有整齊對襯之美,又有縱橫飛動之妙。所以這一切,都足證詩人功力的深厚,也預示着詩人更趨成熟的長篇巨製,隨着時代的劇變和生活的充實,必將輝耀于中古的詩壇。



  
(徐竹心)

同諸公登慈恩寺塔

同諸公登慈恩寺塔

杜甫

高標跨蒼穹,烈風無時休。

自非曠士懷,登茲翻百憂。

方知象教力,足可追冥搜。


  

仰穿龍蛇窟,始出枝撐幽。

七星在北戶,河漢聲西流。

羲和鞭白日,少昊行清秋。

秦山忽破碎,涇渭不可求。

俯視但一氣,焉能辨皇州?

迴首叫虞舜,蒼梧雲正愁。

惜哉瑤池飲,日晏崑崙丘。

黃鵠去不息,哀鳴何所投?

君看隨陽雁,各有稻粱謀。

這首詩,是杜甫在天寶十一載(752)秋天登慈恩寺塔寫的。慈恩寺是唐高宗作太子時為他母親而建,故稱「慈恩」,建於貞觀二十一年(647)。塔是玄奘在永徽三年(652)建的,稱大雁塔,共有六層。大足元年(701)改建,增高為七層,在今西安市東南。這首詩有個自註:「時高適、薛據先有此作。」此外,岑參、儲光羲也寫了詩。杜甫的這首是同題諸詩中的壓卷之作。

「高標跨蒼穹,烈風無時休。」詩一開頭就出語奇突,氣概不凡。不說高塔而說高標,使人想起左思《蜀都賦》中「陽鳥回翼乎高標」句所描繪的直插天穹的樹梢,又想起李白《蜀道難》中「上有六龍回日之高標」句所形容的高聳入雲的峰頂。這裡借「高標」極言塔高。不說蒼天而說「蒼穹」,即勾畫出天象穹窿形。用一「跨」字,正和「蒼穹」緊聯。天是穹窿形的,所以就可「跨」在上面。這樣誇張地寫高還嫌不夠,又引出「烈風」來襯托。風「烈」而且「無時休」,更見塔之極高。「自非曠士懷,登茲翻百憂」,二句委婉言懷,不無憤世之慨。詩人不說受不了烈風的狂吹而引起百憂,而是推開一步,說自己不如曠達之士那麼清逸風雅,登塔俯視神州,百感交集,心中翻滾起無窮無盡的憂慮。當時唐王朝表面上還是歌舞昇平,實際上已經危機四伏。對烈風而生百憂,正是感觸到這種政治危機所在。憂深慮遠,為其他諸公之作所不能企及。

接下去四句,拋開「百憂」,另起波瀾,轉而對寺塔建築進行描繪。「方知」承「登茲」,細針密綫,銜接緊湊。象教即佛教,佛教用形象來教人,故稱「象教」。「冥搜」,意謂在高遠幽深中探索,這裡有冥思和想象的意思。「追」即「追攀」。由於塔是崇拜佛教的產物,這裡塔便成了佛教力量的象徵。「方知象教力,足可追冥搜」二句,極贊寺塔建築的奇偉宏雄,極言其巧奪天工,盡人間想象之妙。寫到這裡,又用驚人之筆,點明登塔,突出塔之奇險。「仰穿龍蛇窟」,沿著狹窄、曲折而幽深的階梯向上攀登,如同穿過龍蛇的洞穴:「始出枝撐幽」,繞過塔內犬牙交錯的幽暗梁欄,攀到塔的頂層,方纔豁然開朗。此二句既照應「高標」,又引出塔頂遠眺,行文自然而嚴謹。

站在塔的最高層,宛如置身天宮仙闕。「七星在北戶」,眼前彷彿看到北斗七星在北窗外閃爍:「河漢聲西流」,耳邊似乎響着銀河水向西流淌的聲音。銀河既無水又無聲,這裡把它比作人間的河,引出水聲,曲喻奇妙。二句寫的是想象中的夜景。接着轉過來寫登臨時的黃昏景色。「羲和鞭白日,少昊行清秋」,交代時間是黃昏,時令是秋季。羲和是駕駛日車的神,相傳他趕着六條龍拉著的車子,載着太陽在空中跑。作者在這裡馳騁想象,把這個神話改造了一下,不是六條龍拉著太陽跑,而是羲和趕着太陽跑,他嫌太陽跑得慢,還用鞭子鞭打太陽,催它快跑。少昊,傳說是黃帝的兒子,是主管秋天的神,他正在推行秋令,掌管着人間秋色。這兩句點出登臨正值清秋日暮的特定時分,為下面觸景抒情醞釀了氣氛。

接下去寫俯視所見,從而引起感慨,是全篇重點。「秦山忽破碎,涇渭不可求。俯視但一氣,焉能辨皇州?」詩人結合登塔所見來寫,在寫景中有所寄託。秦山指終南山和秦嶺,在平地上望過去,只看到青蒼的一片,而在塔上遠眺,則群山大小相雜,高低起伏,大地好象被切成許多碎塊。涇水濁,渭水清,然而從塔上望去分不清哪是涇水,哪是渭水,清濁混淆了。再看皇州(即首都長安),只看到朦朧一片。這四句寫黃昏景象,卻又另有含意,道出了山河破碎,清濁不分,京都朦朧,政治昏暗。這正和「百憂」呼應。《通鑒》:「(天寶十一載)上(玄宗)晚年自恃承平,以為天下無復可憂,遂深居禁中,專以聲色自娛,悉委政事于(李)林甫。林甫媚事左右,迎會上意,以固其寵。杜絶言路,掩蔽聰明,以成其奸;妒賢疾能,排抑勝己,以保其位;屢起大獄,誅逐貴臣,以張其勢。」「凡在相位十九年,養成天下之亂。」杜甫已經看到了這種情況,所以有百憂的感慨。

以下八句是感事。正由於朝廷政治黑暗,危機四伏,所以追思唐太宗時代。「迴首叫虞舜,蒼梧雲正愁。」塔在長安東南區,上文俯視長安是面向西北,現在南望蒼梧,所以要「迴首」。唐高祖號神堯皇帝,太宗受內禪,所以稱虞舜。舜葬蒼梧,比太宗的昭陵。雲正愁,寫昭陵上空的雲彷彿也在為唐朝的政治昏亂髮愁。一個「叫」字,正寫出杜甫對太宗政治清明時代的深切懷念。下二句追昔,引出撫今:「惜哉瑤池飲,日晏崑崙丘。」瑤池飲,《穆天子傳》卷四,記周穆王「觴西王母于瑤池之上」,《列子。周穆王》稱周穆王「升崑崙之丘」,「遂賓于西王母,觴于瑤池之上」,「乃觀日之所入」。這裡借指唐玄宗與楊貴妃在驪山飲宴,過着荒淫的生活。日晏結合日落,比喻唐朝將陷入危亂。這就同秦山破碎四句呼應,申述所懷百憂。正由於玄宗把政事交給李林甫,李排抑賢能,所以「黃鵠去不息,哀鳴何所投」。賢能的人才一個接一個地受到排斥,只好離開朝廷,象黃鵠那樣哀叫而無處可以投奔。最後,詩人憤慨地寫道:「君看隨陽雁,各有稻粱謀」,指斥那樣趨炎附勢的人,就象隨着太陽溫暖轉徙的候鳥,只顧自我謀生,追逐私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