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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鑑賞中    P 12


作者:唐代詩人
頁數:12 / 159
類別:古典詩

 

唐詩鑑賞中

作者:唐代詩人
第12,共159。
下面又反接找補。上文說「身逢堯舜君,不忍便永訣」,但即堯舜之世,何嘗沒有隱逸避世的,例如許由、巢父。巢、由是高尚的君子,我雖自愧不如,卻也不能改變我的操行。這兩句一句一折。既不能高攀稷契,亦不屑俯就利祿,又不忍象巢、由跳出圈子去逃避現實,只好飲酒賦詩。沉醉或能忘憂,放歌聊可破悶。詩酒流連,好象都很風雅,其實是不得已呵。詩篇開首到此,進退曲折,盡情抒懷,熱烈衷腸非常真實。

第二段從「歲暮百草零」至「惆悵難再述」。這一段,記敘描寫議論並用。首六句敘上路情形,在初冬十月、十一月之交,半夜動身,清早過驪山,明皇貴妃正在華清宮。「蚩尤」兩句舊注多誤。蚩尤嘗作霧,即用作霧之代語,下雲「塞寒空」分明是霧。在這裡,只見霧塞寒空,霧重故地滑。溫泉蒸氣鬱勃,羽林軍校往來如織。驪宮冬曉,氣象萬千。寥寥數筆,寫出了真正的華清宮。「君臣留難娛,樂動殷膠葛」兩句亦即白居易《長恨歌》所云「驪宮高處入青雲,仙樂風飄處處聞」。說「君臣留歡娛」,輕輕點過,卻把唐明皇一起拉到渾水裡去。然則上文所謂堯舜之君,真不過說說好聽,遮遮世人眼罷了。



  
「彤庭」四句,沈痛極了。一絲一縷都出於女工之手,朝廷卻用橫暴鞭撻的方式攫奪來。然後皇帝再分賞群臣,叫他們好好地為朝廷效力。群臣如果忽視了這個道理,辜負國恩,豈不等於白扔了嗎?然而袞袞諸公,莫不如此,詩人心中怎能平靜!「臣如忽至理,君豈棄此物」,句中「如」、「豈」兩個虛詞,一進一退,逼問有力。百姓已痛苦不堪,而朝廷之上卻擠滿了這班貪婪庸鄙、毫無心肝的傢伙,國事的危險真象千鈞一髮,仁人之心應該顫慄的。

「況聞」以下更進了一步。「聞」者虛擬之詞,宮禁事秘,不敢說一定。豈但文武百官如此,「中樞」、「大內」的情形又何嘗好一些,或者更加厲害吧。聽說大內的奇珍異寶都已進了貴戚豪門,此當指楊國忠之流。「中堂」兩句,寫美人如玉,被煙霧般的輕紗籠着,指虢國夫人,還是楊玉環呢?這種攻擊法,一步逼緊一步,離唐明皇只隔一層薄紙了。

似乎不宜再尖鋭地說下去,故轉入平鋪。「煖客」以下四句兩聯,十字作對,謂之隔句對,或扇面對,調子相當地紆緩。因意味太嚴重了,不能不借藻色音聲的曼妙渲染一番,稍稍沖淡。其實,紆緩中又暗蓄進逼之勢。貂鼠裘,駝蹄羹,霜橙香橘,各種珍品盡情享受,酒肉凡品,自任其臭腐,不須愛惜的了。

文勢稍寬平了一點兒,緊接着又大聲疾呼:「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老杜真是一句不肯放鬆,一筆不肯落平的。這是傳誦千古的名句。似乎一往高歌,暗地卻結上啟下,令人不覺,《鏡銓》夾評「拍到路上無痕」,講得很對。驪山宮裝點得象仙界一般,而宮門之外即有路倒屍。咫尺之間,榮枯差別如此,那還有什麼可說的?是的,不能再說,亦無須再說了。在這兒打住,是很恰當的。

第三段從「北轅就涇渭」至末尾。全篇從自己憂念家國說起,最後又以自己的境遇聯繫時局作為總結。「詠懷」兩字通貫全篇。

「群冰」以下八句,敘述路上情形。首句有「群冰」「群水」的異文。仇注「群水或作群冰,非。此時正冬,冰凌未解也。」此說不妥,此詩或作於十月下旬,正不必泥定仲冬。作群冰,詩意自愜。雖冬寒,高水激湍,故冰猶未合耳。觀下文「高崒兀」「聲窸窣」,作冰為勝。這八句,句句寫實,只「疑是崆峒來,恐觸天柱折」兩句,用共工氏怒觸不周山的典故,暗示時勢的嚴重。


  

接着寫到家並抒發感慨。一進門,就聽見家人在號咷大哭,這實在是非常戲劇化的。「幼子餓已卒」,「無食致夭折」,景況是淒慘的。「吾寧捨一哀」,用《禮記。檀弓》記孔子的話:「遇于一哀而出涕,予惡夫涕之無從也。」「舍」字有割捨放棄的意思,說我能夠勉強達觀自遣,但鄰里且為之嗚咽,況做父親的人讓兒子生生的餓死,豈不慚愧。時節過了秋收,糧食原不該缺乏,窮人可還不免有倉皇挨餓的。象自己這樣,總算很苦的了。是否頂苦呢?倒也未必。因為他大小總是個官兒,照例可以免租稅和兵役的,尚且狼狽得如此,一般平民擾亂不安的情況,自必遠遠過于此。弱者填溝壑,強者想造反,都是一定的。想起世上有多少失業之徒,久役不歸的兵士,那些武行腳色已都扎扮好了,只等上場鑼響,便要真殺真砍,大亂之來已迫眉睫,自然憂從中來不可斷絶,與終南山齊高,與大海接其混茫了。表面看來,似乎窮人發痴,痴人說夢,那知過不了幾日,漁陽鼙鼓已揭天而來了,方知詩人的真知灼見啊!

這一段文字彷彿閒敘家常,不很用力,卻自然而然地于不知不覺中已總結了全詩,極其神妙。結尾最難,必須結束得住,方纔是一篇完整的詩。他思想的方式無非「推己及人」,並沒有什麼神秘。結合小我的生活,推想到大群;從萬民的哀樂,定一國之興衰,自然句句都真,都會應驗的。以文而論,固是一代之史詩,即論事,亦千秋之殷鑒矣。

(俞平伯)

月夜

月夜

杜甫

今夜鄜州月,閨中只獨看。

遙憐小兒女,未解憶長安。

香霧雲鬟濕,清輝玉臂寒。

何時倚虛幌,雙照淚痕干?

天寶十五載(756)六月,安史叛軍攻進潼關,杜甫帶著妻小逃到鄜州(今陝西鄜縣),寄居羌村。七月,肅宗即位於靈武(今屬寧夏)。杜甫便于八月間離家北上延州(今延安),企圖趕到靈武,為平叛效力。但當時叛軍勢力已膨脹到鄜州以北,他啟程不久,就被叛軍捉住,送到淪陷後的長安;望月思家,寫下了這首千古傳誦的名作。

題為《月夜》,作者看到的是長安月。如果從自己方面落墨,一入手應該寫「今夜長安月,客中只獨看」。但他更焦心的不是自己失掉自由、生死未卜的處境,而是妻子對自己的處境如何焦心。所以悄焉動容,神馳千里,直寫「今夜鄜州月,閨中只獨看」。這已經透過一層。自己隻身在外,當然是獨自看月。妻子尚有兒女在旁,為什麼也「獨看」呢?「遙憐小兒女,未解憶長安」一聯作了回答。妻子看月,並不是欣賞自然風光,而是「憶長安」,而小兒女未諳世事,還不懂得「憶長安」啊!用小兒女的「不解憶」反襯妻子的「憶」,突出了那個「獨」字,又進一層。

在一二兩聯中,「憐」字,「憶」字,都不宜輕易滑過。而這,又應該和「今夜」、「獨看」聯繫起來加以吟味。明月當空,月月都能看到。特指「今夜」的「獨看」,則心目中自然有往日的「同看」和未來的「同看」。未來的「同看」,留待結句點明。往日的「同看」,則暗含于一二兩聯之中。「今夜鄜州月,閨中只獨看。遙憐小兒女,未解憶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