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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目睹之怪現狀    P 16


作者:吳研人
頁數:16 / 229
類別:古典小說

 

二十年目睹之怪現狀

作者:吳研人
第16,共229。
這一天,我正在寫好了幾封信,打算要到關上去,忽然門上的人,送進來一張條子,即接過來一看,卻是我伯父給我的,說已經回來了,叫我到公館裡去。我連忙袖了那幾封信,一徑到我伯父公館裡相見。我伯父先說道:「你來了幾時了?可巧我不在家,這公館裡的人,卻又一個都不認得你,幸而聽見說你遇見了吳繼之,招呼着你。你住在那裡可便當麼?如果不很便當,不如搬到我公館裡罷。」我說道;「住在那裡很便當。繼之自己不用說了,就是他的老太太,他的夫人,也很好的,待侄兒就象自己人一般。」伯父道:「到底打攪人家不便。繼之今年只怕還不曾滿三十歲,他的夫人自然是年輕的,你常見麼?你雖然還是個小孩子,然而說小也不小了,這嫌疑上面,不能不避呢。我看你還是搬到我這裡罷。」我說道:「現在繼之得了大關差使,不常回家,托侄兒在公館裡照應,一時似乎不便搬出來。」我這句話還沒有說完,伯父就笑道:「怎麼他把一個家,託了個小孩子?」我接着道:「侄兒本來年輕,不懂得甚麼,不過代他看家罷了,好在他三天五天總回來一次的。現在他書啟的事,還叫侄兒辦呢。」伯父好象吃驚的樣子道:「你怎麼就同他辦麼?你辦得來麼?」我說道:「這不過寫幾封信罷了,也沒有甚麼辦不來。」伯父道:「還有給上司的稟帖呢,夾單咧、雙紅咧,只怕不容易罷。」我道:「這不過是駢四儷六裁剪的工夫,只要字面工整富麗,那怕不接氣也不要緊的,這更容易了。」伯父道:「小孩子們有多大本事,就要這麼說嘴!你在家可認真用功的讀過幾年書?」我道:「書是從七歲上學,一直讀的,不過就是去年耽擱下幾個月,今年也因為要出門,才解學的。」伯父道;「那麼你不回去好好的讀書,將來巴個上進,卻出來混甚麼?」我道:「這也是各人的脾氣,侄兒從小就不望這一條路走,不知怎麼的,這一路的聰明也沒有。先生出了題目,要作『八股』,侄兒先就頭大了。偶然學着對個策,做篇論,那還覺得活潑些。或者作個詞章,也可以陶寫陶寫自己的性情。」

伯父正要說話,只見一個丫頭出來說道:「太太請侄少爺進去見見。」伯父就領了我到上房裡去。我便拜見伯母。伯母道:「侄少爺前回到了,可巧你伯父出差去了。本來很應該請到這裡來住的,因為我們雖然是至親,卻從來沒有見過,這裡南京是有名的『南京枴子』,希奇古怪的光棍撞騙,多得很呢,我又是個女流,知道是冒名來的不是,所以不敢招接。此刻聽說有個姓吳的朋友招呼你,這也很好。你此刻身子好麼?你出門的時刻,你母親好麼?自從你祖老太爺過身之後,你母親就跟着你老人家運靈柩回家鄉去,從此我們妯娌就沒有見過了。那時候,還沒有你呢。此刻算算,差不多有二十年了。你此刻打算多早晚回去呢?」我還沒有回答,伯父先說道:「此刻吳繼之請了他做書啟,一時只怕不見得回去呢。」伯母道:「那很好了,我們也可以常見見,出門的人,見個同鄉也是好的,不要說自己人了。不知可有多少束-?」我說道:「還沒有知道呢,雖然辦了個把月,因為——」這裡我本來要說,因為借了繼之銀子寄回去,恐怕他先要將束-扣還的話,忽然一想,這句話且不要提起的好,因改口道:「因為沒有甚用錢的去處,所以侄兒未曾支過。」伯父道:「你此刻有事麼?」我道:「到關上去有點事。」伯父道:「那麼你先去罷。明日早起再來,我有話給你說。」我聽說,就辭了出來,騎馬到關上去。


  



  
走到關上時,誰知籤押房鎖了,我就到述農房裡去坐。問起述農,才知道繼之回公館去了。我道:「繼翁向來出去是不鎖門的,何以今日忽然上了鎖呢?」述農道:「聽見說昨日丟了甚麼東西呢。問他是甚麼東西,他卻不肯說。」說著,取過一迭報紙來,檢出一張《滬報》給我看,原來前幾天我作的那三首《戍婦詞》,已經登上去了。我便問道:「這一定是閣下寄去的,何必呢!」述農笑道:「又何必不寄去呢!這等佳作,讓大家看看也好。今天沒有事,我們擬個題目,再作兩首,好麼?」我道:「這會可沒有這個興緻,而且也不敢在班門弄斧,還是閒談談罷。那天談那位總巡的小姐,還沒有說完,到底後來怎樣呢?」述農笑道:「你只管歡喜聽這些故事,你好好的請我一請,我便多說些給你聽。」說著,用手在肚子上拍了一拍道:「我這裡面,故事多着呢。」我道;「幾時拿了薪水,自然要請請你。此刻請你先把那未完的卷來完了才好,不然,我肚子裡怪悶的。」述農道:「呀!是呀。昨天就發過薪水了,你的還沒有拿麼?」說著,就叫底下人到帳房去取。去了一會,回來說道:「吳老爺拿進城去了。」述農又笑道:「今天吃你的不成功,只好等下次的了。」我道:「明後天出城,一定請你,只求你先把那件事說完了。」述農道:「我那天說到甚麼地方,也忘記了,你得要提我一提。」我道:「你說到甚麼那總巡的太太,叫人到嘉定去尋那個轎班呢,又說出了甚麼事了。」述農道;「哦!是了。尋到嘉定去,誰知那轎班卻做了和尚了。好容易才說得他肯還俗,仍舊回到上海,養了幾個月的頭髮,那位太太也不由得總巡做主,硬把這位許小姐配了他。又拿他自家的私蓄銀,托他給舅爺,同他女婿捐了個把總。還逼着那總巡,叫他同女婿謀差事。那總巡只怕是一位懼內的,奉了閫令,不敢有違,就同他謀了個看城門的差事,此刻只怕還當着這個差呢。看著是看城門的一件小事,那『東洋照會』的出息也不少呢。這件事,我就此說完了,要我再添些出來,可添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