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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殘遊記    P 34


作者:劉鶚
頁數:34 / 43
類別:古典散文

 

老殘遊記

作者:劉鶚
第34,共43。
兩三點鐘工夫,極容易過,不知不覺,東方已自明了。人瑞喊起黃升,叫他向店家商議,僱個人到省城送信,說:「不過四十里地,如晌午以前送到,下午取得收條來,我賞銀十兩。“停了一刻,只見店夥同了一個人來說:“這是我兄弟,如大老爺送信,他可以去。他送過幾回信,頗在行,到衙門裡也敢進去,請大老爺放心。」當時人瑞就把上撫台的稟交給他,自收拾投遞去了。

這裡人瑞道:「我們這時該睡了。」黃、鐵睡在兩邊,二翠睡在當中,不多一刻都已齁齁的睡着,一覺醒來,已是午牌時候。翠花傢伙計早已在前面等候,接了他妹妹兩個回去,將鋪蓋卷了,一併掮着就走。人瑞道:「傍晚就送他們姐兒倆來,我們這兒不派人去叫了。」夥計答應着「是 」,便同兩人前去。翠環回過頭來眼淚汪汪的道:「您別忘了阿!」人瑞老殘俱笑着點點頭。



  
二人洗臉。歇了片刻就吃午飯。飯畢,已兩下多鐘,人瑞自進縣署去了,說:「倘有回信,喊我一聲。」老殘說:「知道,你請罷。」

人瑞去後,不到一個時辰,只見店家領那送信的人,一頭大汗,走進店來,懷裡取出一個馬封,紫花大印,拆開,裡面回信兩封:一封是莊宮保親筆,字比核桃還大;一封是內文案上袁希明的信,言:「白太尊現署泰安,即派人去代理,大約五七天可到。」並云:「宮保深盼閣下少候兩日,等白太尊到,商酌一切」云云。老殘看了,對送信人說:「你歇着罷,晚上來領賞。喊黃二爺來。」店家說:「同黃大老爺進衙門去了。」老殘想:「這信交誰送去呢?不如親身去走一道罷。」就告店家,鎖了門,竟自投縣衙門來。

進了大門,見出出進進人役甚多,知有堂事。進了儀門,果見大堂上陰氣森森,許多差役兩旁立着。凝了一凝神,想道:「我何妨上去看看,什麼案情?」立在差役身後,卻看不見。

只聽堂上嚷道:「賈魏氏,你要明白你自己的死罪已定,自是無可輓回,你卻極力開脫你那父親,說他並不知情,這是你的一片孝心,本縣也沒有個不成全你的。但是你不招出你的姦夫來,你父親的命就保全不住了。你想,你那姦夫出的主意,把你害得這樣苦法,他到躲得遠遠的,連飯都不替你送一碗,這人的情義也就很薄的了,你卻抵死不肯招出他來,反令生身老父,替他擔著死罪。聖人云:『人盡夫也,父一而已。』原配丈夫,為了父親尚且顧不得他,何況一個相好的男人呢!我勸你招了的好。」只聽底下只是嚶嚶啜泣。又聽堂上喝道:「你還不招嗎?不招我又要動刑了!」

又聽底下一絲半氣的說了幾句,聽不出甚麼話來。只聽堂上嚷道:「他說甚麼?」聽一個書吏上去回道:「賈魏氏說,是他自己的事,大老爺怎樣分付,他怎樣招;叫他捏造一個姦夫出來,實實無從捏造。 」


  

又聽堂上把驚堂一拍,罵道:「這個淫婦,真正刁狡!拶起來!」堂下無限的人大叫了一聲”嘎 ”,只聽跑上幾個人去,把拶子往地下一摔,「霍綽」的一聲,驚心動魄。

老殘聽到這裡,怒氣上沖,也不管公堂重地,把站堂的差人用手分開,大叫一聲:「站開!讓我過去!」差人一閃。老殘走到中間,只見一個差人一手提着賈魏氏頭髮,將頭提起,兩個差人正抓他手在上拶子。老殘走上,將差人一扯,說道:「住手!」便大搖大擺走上暖閣,見公案上坐著兩人,下首是王子謹,上首心知就是這剛弼了,先向剛弼打了一躬。

子謹見是老殘,慌忙立起。剛弼卻不認得,並不起身,喝道:「你是何人?敢來攪亂公堂!拉他下去!」未知老殘被拉下去,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十七回鐵炮一聲公堂解索瑤琴三疊旅舍啣環

話說老殘看賈魏氏正要上刑,急忙搶上堂去,喊了「住手 」。剛弼卻不認得老殘為何許人,又看他青衣小帽,就喝令差人拉他下去。誰知差人見本縣大老爺早經站起,知道此人必有來歷,雖然答應了一聲「嘎 」,卻沒一個人敢走上來。

老殘看剛弼怒容滿面,連聲吆喝,卻有意嘔着他頑,便輕輕的說道:「你先莫問我是什麼人,且讓我說兩句話。如果說的不對,堂下有的是刑具,你就打我幾板子,夾我一兩夾棍,也不要緊。我且問你:一個垂死的老翁,一個深閨的女子,案情我卻不管,你上他這手銬腳鐐是什麼意思?難道怕他越獄走了嗎?這是制強盜的刑具,你就隨便施于良民,天理何存?良心安在?」

王子謹想不到撫台回信已來,恐怕老殘與剛弼堂上較量起來,更下不去,連忙喊道:「補翁先生,請廳房裡去坐,此地公堂,不便說話。」剛弼氣得目瞪口獃,又見子謹稱他補翁,恐怕有點來歷,也不敢過于搶白。老殘知子謹為難,遂走過西邊來,對著子謹也打了一躬。子謹慌忙還揖,口稱:「後面廳房裡坐。」老殘說道:「不忙。」卻從袖子裡取出莊宮保的那個覆書來,雙手遞給子謹。

子謹見有紫花大印,不覺喜逐顏開,雙手接過,拆開一看,便高聲讀道:「示悉。白守耆札到便來,請即傳諭王、剛二令,不得濫刑。魏謙父女取保回家、候白守覆訊。弟耀頓首。」一面遞給剛弼去看,一面大聲喊道:「奉撫台傳諭,叫把魏謙父女刑具全行鬆放,取保回家,候白大人來再審!」底下聽了,答應一聲「嘎 」,又大喊道:「當堂松刑羅!當堂松刑羅!」卻早七手八腳,把他父女手銬腳鐐,項上的鐵鏈子,一鬆一個乾淨,教他上來磕頭,替他喊道:「謝撫台大人恩典!謝剛大老爺、王大老爺恩典!」那剛弼看信之後,正自敢怒而不敢言;又聽到謝剛大老爺、王大老爺恩典,如同刀子戳心一般,早坐不住,退往後堂去了。

子謹仍向老殘拱手道:「請廳房裡去坐。兄弟略為交代此案,就來奉陪。」老殘拱一拱手道:「請先生治公,弟尚有一事,告退。」遂下堂,仍自大搖大擺的走出衙門去了。這裡王子謹分付了書吏,叫魏謙父女趕緊取保,今晚便要叫他們出去才好。書吏一一答應,擊鼓退堂。

卻說老殘回來,一路走着,心裡十分高興,想道:「前日聞得玉賢種種酷虐,無法可施;今日又親目見了一個酷吏,卻被一封書便救活了兩條性命,比吃了人參果心裡還快活!」一路走着,不知不覺已出了城門,便是那黃河的堤埝了。上得堤去,看天色慾暮,那黃河已凍得同大路一般,小車子已不斷的來往行走,心裡想來:「行李既已燒去,更無累贅,明日便可單身回省,好去置辦行李。」轉又念道:「袁希明來信,叫我等白公來,以便商酌,明知白公辦理此事,遊刃有餘;然倘有來能周知之處,豈不是我去了害的事嗎?只好耐心等待數日再說。」一面想著,已到店門,順便踱了回去。看有許多人正在那裡刨挖火裡的燼餘,堆了好大一堆,都是些零綢碎布,也就不去看他。回到上房,獨自坐地。

過了兩個多鐘頭,只見人瑞從外面進來,口稱:「痛快,痛快!」說:“那瘟剛退堂之後,隨即命家人檢點行李回省,子謹知道宮保耳軟,恐怕他回省,又出汊子,故極力留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