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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齋誌異 下    P 100


作者:蒲松齡
頁數:100 / 141
類別:古典小說

 

聊齋誌異 下

作者:蒲松齡
第100,共141。
數日無耗,心疑王氏未暇即往,又疑宦裔不肯俯拾(10). 邑邑徘徊,縈念頗苦,漸廢飲食,寢疾惙頓(11). 王氏適來省視,研詰病因。答言:「自亦不知。但爾日別後,即覺忽忽不快,延命假息,朝暮人也(12). 」王小語曰:「我家男子,負販未歸,尚無人致聲鄂郎。芳體違和(13),非為此否?」

女赬顏良久。王戲之曰:「果為此者,病已至是,尚何顧忌?先令其夜來一聚,彼豈不肯可?」女嘆息曰:「事至此,已不能羞。若渠不嫌寒賤,即遣媒來,疾當愈;若私約,則斷斷不可!」王頷之,遂去。王幼時與鄰生宿介通,既嫁,宿偵夫他出,輒尋舊好。是夜宿適來,因述女言為笑,戲囑致意鄂生。宿久知女美,聞之竊喜,幸其有機之可乘也。將與婦謀,又恐其妒,乃假無心之詞(14),問女家閨闥甚悉。次夜,逾垣入,直達女所,以指叩窗。



  
內問:「誰何?」答以「鄂生」。女曰:「妾所以念君者,為百年,不為一夕。郎果愛妾,但宜速倩冰人;若言私合,不敢從命。」宿姑諾之,苦求一握纖腕為信(15). 女不忍過拒,力疾啟扉。宿遽入,即抱求歡。女無力撐拒,仆地上,氣息不續。宿急曳之。女曰:「何來惡少,必非鄂郎:果是鄂郎,其人溫馴,知妾病由,當相憐恤,何遂狂暴如此!若復爾爾(16),便當鳴呼,品行虧損,兩無所益!」宿恐假跡敗露,不敢復強,但請後會。女以親迎為期。宿以為遠,又請。女厭糾纏,約待病癒。宿求信物(17),女不許。宿捉足解綉履而出。女呼之返,曰:「身己許君,復何吝惜?但恐『畫虎成狗』(18),致貽污謗。今褻物已入君手(19),料不可反。君如負心,但有一死!」

宿既出,又投宿王所。既臥,心不忘履,陰揣衣袂(20),竟已烏有。急起簧燈(21),振衣冥索(22). 詰之,不應。疑婦藏匿,婦故笑以疑之。宿不能隱,實以情告。言已,遍燭門外,竟不可得。懊恨歸寢,猶意深夜無人,遺落當猶在途也。早起尋之,亦復杳然。



  
先是,巷中有毛大者,游手無籍(23). 嘗挑王氏不得,知宿與洽,思掩執以脅之。是夜,過其門,推之未扃,潛入。方至窗外,踏一物,耎若絮帛,拾視,則中裹女舄。伏聽之,聞宿自述甚悉,喜極,抽息而出。逾數夕,越牆入女家,門戶不悉,誤詣翁舍。翁窺窗,見男子,察其音跡,知為女來者。

心忿怒,操刀直出。毛大駭,反走。方欲攀垣,而卞追已近,急無所逃,反身奪刀;媼起大呼,毛不得脫,因而殺之。女稍痊,聞喧始起。共燭之,翁腦裂不能言,俄頃已絶。于牆下得綉履,媼視之,胭脂物也。逼女,女哭而實告之;但不忍胎累王氏(24),言鄂生之自至而已。天明,訟于邑。邑宰拘鄂。鄂為人謹訥(25). 年十九歲,見客羞澀如童子。被執,駭絶,上堂不知置詞,惟有戰慄。宰益信其情真,橫加梏械(26). 生不堪痛楚,以是誣服(27).

既解郡,敲撲如邑。生冤氣填塞,每欲與女面相質;及相道,女輒垢詈,遂結舌不能自伸,由是論死。往來複訊,經數官無異詞。

後委濟南府復案(28). 時吳公南岱守濟南(29),一見鄂生,疑其不類殺人者,陰使人從容私問之,俾得盡其詞。公以是益知鄂生冤。籌思數日,始鞠之。先問胭脂:「訂約後,有知者否?」答:「無之。」「遇鄂生時,別有人否?」亦答:「無之。」乃喚生上,溫語慰之。生自言:「曾過其門,但見舊鄰婦王氏與一少女出,某即趨避,過此井無一言。」吳公叱女日:「適言側無他人,何以有鄰婦也?」欲刑之。女懼曰:「雖有王氏,與彼實無關涉。」公罷質(30)命拘王氏。數日已至,又禁不與女通,立刻出審,便問王:「殺人者誰?」王對:「不知。」公詐之日:「胭脂供言,殺卞某汝悉知之,胡得隱匿?」婦呼日:“冤哉!淫婢自思男子,我雖有媒合之言,特戲之耳。

彼自引姦夫入院,我何知焉!「公細潔之,始述其前後相戲之詞,公呼女上,怒曰:」汝言彼不知情,今何以自供撮合哉?「女流涕曰:」自己不肖,致父慘死,訟結不知何年,又累他人,誠不忍耳。「公問王氏:」既戲後,曾語何人?「王供:」無之。「公怒曰,」夫妻在床,應無不言者,何得雲無?“

王供:「丈夫久客未歸。」公曰:「雖然,凡戲人者,皆笑人之愚,以炫己之慧,更不向一人言,將誰欺?」命梏十指(31). 婦不得已,實供:「曾與宿言。,‘公於是釋鄂拘宿。宿至,自供:」不知。「公曰:」宿妓者必非良士!「嚴械之。宿自供:」賺女是真。自失履後,未敢復往,殺人實不知情。「公怒曰:」逾牆者何所不至!“又械之。宿不任凌藉:(32),遂以自承。招成報上(33),無不稱吳公之神。鐵案如山,宿遂延頸以待秋決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