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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五代史    P 149


作者:歐陽修
頁數:149 / 156
類別:歷史

 

新五代史

作者:歐陽修
第149,共156。
契丹雖無所得而歸,然自此頗有窺中國之志,患女真、渤海等在其後,欲擊渤海,懼中國乘其虛,乃遣使聘唐以通好。同光之間,使者再至。莊宗崩,明宗遣供奉官姚坤告哀于契丹。坤至西樓而阿保機方東攻渤海,坤追至慎州見之。阿保機錦袍大帶垂後,與其妻對坐穹廬中,延坤入謁。阿保機問曰:「聞爾河南、北有兩天子,信乎?」坤曰:「天子以魏州軍亂,命總管令公將兵討之,而變起洛陽,凶問今至矣。總管返兵河北,赴難京師,為眾所推,已副人望。」阿保機仰天大哭曰:「晉王與我約為兄弟,河南天子,即吾兒也。昨聞中國亂,欲以甲馬五萬往助我兒,而渤海未除,志願不遂。」又曰:「我兒既沒,理當取我商量,新天子安得自立?」坤曰:「新天子將兵二十年,位至大總管,所領精兵三十萬,天時人事,其可得違?」其子突欲在側曰:「使者無多言,蹊田奪牛,豈不為過!」坤曰:「應天順人,豈比匹夫之事。至如天皇王得國而不代,豈強取之邪?」阿保機即慰勞坤曰:「理正當如是爾!」又曰:「吾聞此兒有宮婢二千人,樂官千人,放鷹走狗,嗜酒好色,任用不肖,不惜人民,此其所以敗也。我自聞其禍,即舉家斷酒,解放鷹犬,罷散樂官。我亦有諸部樂官千人,非公宴不用。我若所為類吾兒,則亦安能長久?」又謂坤曰:「吾能漢語,然絶口不道于部人,懼其效漢而怯弱也。」因戒坤曰:「爾當先歸,吾以甲馬三萬會新天子幽、鎮之間,共為盟約,與我幽州,則不復侵汝矣。」阿保機攻渤海,取其扶餘一城,以為東丹國,以其長子人皇王突欲為東丹王。已而阿保機病死,述律護其喪歸西樓,立其次子元帥太子耀屈之。坤從至西樓而還。
當阿保機時,有韓延徽者,幽州人也,為劉守光參軍,守光遣延徽聘于契丹。延徽見阿保機不拜,阿保機怒,留之不遣,使牧羊馬。久之,知其材,召與語,奇之,遂用以為謀主。阿保機攻黨項、室韋,服諸小國,皆延徽謀也。延徽後逃歸,事莊宗,莊宗客將王緘譖之,延徽懼,求歸幽州省其母。行過常山,匿王德明家。居數月,德明問其所向,延徽曰:「吾欲復走契丹。」德明以為不可,延徽曰:「阿保機失我,如喪兩目而折手足,今復得我,必喜。」乃復走契丹。阿保機見之,果大喜,以謂自天而下。阿保機僭號,以延徽為相,號「政事令」,契丹謂之「崇文令公」,後卒於虜。
耀屈之後更名德光。葬阿保機木葉山,謚曰大聖皇帝,後更其名曰億。德光立三年,改元曰天顯,遣使者以名馬聘唐,並求碑石為阿保機刻銘。明宗厚禮之,遣飛勝指揮使安念德報聘。定州王都反,唐遣王晏球討之。都以蠟丸書走契丹求援,德光遣禿餒、荝剌等以騎五千救都,都及禿餒擊晏球于曲陽,為晏球所敗。德光又遣惕隱赫邈益禿餒以騎七千,晏球又敗之於唐河。赫邈與數騎返走,至幽州,為趙德鈞所執,而晏球攻破定州,擒禿餒、荝剌,皆送京師。明宗斬禿餒等六百餘人,而赦赫邈,選其壯健者五十餘人為「契丹直」。
初,阿保機死,長子東丹王突欲當立,其母述律遣其幼子安端少君之扶餘代之,將立以為嗣。然述律尤愛德光。德光有智勇,素已服其諸部,安端已去,而諸部希述律意,共立德光。突欲不得立,長興元年,自扶餘泛海奔于唐。明宗因賜其姓為東丹,而更其名曰慕華。以其來自遼東,乃以瑞州為懷化軍,拜慕華懷化軍節度、瑞慎等州觀察處置等使。其部曲五人皆賜姓名,罕只曰罕友通,穆葛曰穆順義,撒羅曰羅賓德,易密曰易師仁,蓋禮曰蓋來賓,以為歸化、歸德將軍郎將。又賜前所獲赫邈姓名曰狄懷惠,抯列曰列知恩,荝剌曰原知感,福郎曰服懷造,竭失訖曰訖懷宥。其餘為「契丹直」者,皆賜姓名。二年,更賜突欲姓李,更其名曰贊華。三年,以贊華為義成軍節度使。


  
契丹自阿保機時侵滅諸國,稱雄北方。及救王都,為王晏球所敗,喪其萬騎,又失赫邈等,皆名將,而述律尤思念突欲,由是卑辭厚幣數遣使聘中國,因求歸赫邈、荝剌等,唐輒斬其使而不報。當此之時,中國之威幾振。
距幽州北七百里有榆關,東臨海,北有兔耳、覆舟山。山皆鬥絶,並海東北,僅通車,其旁地可耕植。唐時置東西狹石、淥疇、米磚、長揚、黃花、紫蒙、白狼等戍,以扼契丹于此。戍兵常自耕食,惟衣絮歲給幽州,久之皆有田宅,養子孫,以堅守為己利。自唐末幽、薊割據,戍兵廢散,契丹因得出陷平、營,而幽、薊之人歲苦寇鈔。自涿州至幽州百里,人跡斷絶,轉餉常以兵護送,契丹多伏兵鹽溝以擊奪之。莊宗之末,趙德鈞鎮幽州,于鹽溝置良鄉縣,又于幽州東五十里築城,皆戍以兵。及破赫邈等,又于其東置三河縣。由是幽、薊之人,始得耕牧,而輸餉可通。德光乃西徙橫帳居揆剌泊,出寇雲、朔之間。明宗患之,以石敬瑭鎮河東,總大同、彰國、振武、威塞等軍禦之。應順、清泰之間,調發饋餉,遠近勞敝。
德光事其母甚謹,常侍立其側,國事必告而後行。石敬瑭反,唐遣張敬達等討之。敬瑭遣使求救于德光。德光白其母曰:「吾嘗夢石郎召我,而使者果至,豈非天邪!」母召胡巫問吉凶,巫言吉,乃許。是歲九月,契丹出雁門,車騎連亙數十里,將至太原,遣人謂敬瑭曰:「吾為爾今日破敵可乎?」敬瑭報曰:「皇帝赴難,要在成功,不在速,大兵遠來,而唐軍甚盛,願少待之。」使者未至,而兵已交。敬達大敗。敬瑭夜出北門見德光,約為父子,問曰:「大兵遠來,戰速而勝者,何也?」德光曰:「吾謂唐兵能守雁門而扼諸險要,則事未可知。今兵長驅深入而無阻,吾知大事必濟。且吾兵多難久,宜以神速破之。此其所以勝也。」敬達敗,退保晉安寨,德光圍之。唐遣趙德鈞、延壽救敬達,而德鈞父子按兵團柏谷不救。德光謂敬瑭曰:「吾三千里赴義,義當徹頭。」乃築壇晉城南,立敬瑭為皇帝,自解衣冠被之,冊曰:「咨爾子晉王,予視爾猶子,爾視予猶父。」已而楊光遠殺張敬達降晉。晉高祖自太原入洛陽,德光送至潞州,趙德鈞、延壽出降。德光謂晉高祖曰:「大事已成。吾命大相溫從爾渡河,吾亦留此,俟爾入洛而後北。」臨訣,執手噓戲,脫白貂裘以衣高祖,遺以良馬二十匹,戰馬千二百匹,戒曰:「子子孫孫無相忘!」時天顯九年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