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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法利夫人    P 85


作者:福樓拜
頁數:85 / 106
類別:文學

 

包法利夫人

作者:福樓拜
第85,共106。
雖然每件東西都很便宜,包法利奶奶還是嫌開銷太大。
「你就不可以少買一條地毯嗎?為什麼沙發要換新套子呢?在我那個時候,一家只有一張沙發,還是給老人坐的,——至少,在我母親家裡是這樣,她可是個正派人呢,告訴你吧。——世界上並不是個個人都有錢!再有錢也經不起流水似地亂花呵!要是像你這樣貪舒服,我真要羞死了!而我上了年紀,本來要人照顧....你看!你看,這樣喜歡打扮,這樣擺闊!怎麼!兩法郎一尺的綢夾裡!....印度紗只要十個蘇,甚至八個蘇一尺,不是一樣管用麼!」
艾瑪仰臥在長沙發上,儘量壓住脾氣說:
「唉!奶奶,夠了!夠了!....」


  
奶奶卻繼續教訓她,預言他們到頭來怕要進收容所。不過.這都怪包法利。幸而他答應收回委託書....
「怎麼?」
「啊!他起了誓的,」奶奶答道。
艾瑪打開窗子,把夏爾叫了來,可憐的男人只得承認是母親逼他答應收回的。
艾瑪走了,馬上就轉回來,神氣十足地拿出一張厚紙來給奶奶。
「我謝謝你,」奶奶說。她就把委託書丟到火裡去。
艾瑪大笑起來。笑得刺耳,鬨動,持久:她的神經病又發作了。
「啊!我的天呀!」夏爾喊了起來。「唉!媽!你也不對,一來就跟她吵!....」
母親聳聳肩膀,硬說這是「裝瘋賣傻」。
但夏爾這一次可不聽話了,他為妻子辯護,氣得奶奶要走。第二天她就走了,走到門口,兒子還想留她,她卻答道:
「不必了!不必了!你要老婆不要老娘,這是人之常情,天下事都是這樣的,不過,這好不了,你等着瞧吧!....好好保養身體....因為我不會像你說的那樣,再來跟她吵了。」
夏爾得罪了母親,也得罪了艾瑪,夫妻一面對面,妻子就盡情發泄她的怨恨,罵他背信棄義;他不得不再三懇求,她才答應再接受他的委託,並且由他陪着去吉約曼先生事務所,重新簽訂一份一模一樣的委託書。


  
「這很容易理解,」公證人說,「一個搞科學的人哪能為這些生活瑣事操心呢!」
夏爾聽了這曲意奉承的話,覺得鬆了一口氣,公證人彷彿能點石成金,給他的弱點披上了高尚使命的光輝外衣。
下一個星期四,在他們旅館的房間裡和萊昂在一起的時候,她是如何心花怒放呵!她又笑又哭,又唱歌又跳舞,又要果汁又要香煙,他覺得她太過份了,但是風流可愛。
他不知道她的生命起了什麼變化,居然越來越拚命追求生活的享受。她變得容易發脾氣,貪吃好東西,越來越放蕩;她同他在街上走,頭抬得高高的,她說,不用怕人家說三道四。不過,有時她想到萬一碰到羅多夫呢,不由得顫抖起來;因為他們雖說一刀兩斷了,她似乎還不能完全甩開對他的依戀。
一天晚上,她沒有回榮鎮。夏爾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小貝爾特沒有媽媽不肯睡覺,嗚嗚咽咽,哭得胸脯時起時落。朱斯坦到大路上去碰碰運氣。
奧默先主也為此離開了藥房。
最後,到了十一點鐘,夏爾實在耐不住了,就駕起他的馬車,跳上車去,使勁抽打牲口,在早晨兩點鐘左右,到了紅十字旅館。人不在那裡。他想起實習生也許見到過她,但他住在哪裡呢?幸而夏爾記得他老闆的地址,他跑去了。
天朦朦亮。他看出了一家門上有幾塊牌子;他去敲門。門沒有開,回答問話的人又說又罵,咒罵那些深更半夜吵得人睡不着的人。
實習生住的房子既沒有門鈴,也沒有門環,還沒有門房。夏爾舉起拳頭,重重地捶了幾下窗板。一個警察走過來了,於是他嚇得趕快走開。
「我真傻,」他自言自語,「當然是洛爾摩先生留她吃晚餐了。」
洛爾摩家已經不再住在盧昂,
「她恐怕是留下來照顧杜伯伊太太了吧。唉!杜伯伊太太已經死了兩個月了!....那麼,她在哪裡呢?」
他忽然有了主意,他到一家咖啡館去查當地的《年監》,很快找到了朗珀蕾小姐的名字,她住在皮匠街七十四號。
他走進街口,就看見艾瑪從另外一頭走過來了;他與其說是擁抱她,不如說是撲在她身上,並且喊道
「昨天誰留住你吶?」
「我不舒服。」
「哪裡不舒服?....你住在哪裡?....這是怎麼搞的?....」
她用手摸摸額頭,答道:
「在朗珀蕾小姐家裡。」
「當然是她家!我正要去呢。」
「啊!不必去了,」艾瑪說。「她剛出去。不過,以後,你也不用再擔心了。要是我曉得回家晚一點。會把你急成這個樣于,你看,我就不方便在外邊走動了。」
這就算是打過招呼,以後她就可以毫無拘束地離開榮鎮了。因此,她就充分利用一切機會。只要她起了念頭,想見萊昂,隨便找個藉口,她就走了,但是,那天他不會在旅館等她,她就索件找到事務所去了。
頭幾回他們過得很快活,但是不久之後,他就不能再掩飾真相了,只得老實告訴她!老闆討厭有人無事打擾。
「算了!去他的吧,」她說。
於是他就溜之大吉。
她要他穿一身黑衣服,下巴上留一撮尖尖的鬍子,後起來好像路易十三的畫像。她想看看他住的地方,發現房子太差勁了;說得他滿臉通紅,她卻毫不在乎,反倒勸他買些和她家裡一樣的窗帘。等到他說價錢太貴時,她就笑着說:
「哈!哈!你捨不得你那幾塊小金幣啦:」
她每回都要萊昂講清楚,自從上次幽會之後,他都做了些什麼事。她要他寫詩,要求他寫一首獻給她的「情詩」;他才寫到第二行.就押不了韻,只好從紀念冊上抄一首十四行詩,敷衍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