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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泊桑短篇小說    P 17


作者:莫泊桑
頁數:17 / 94
類別:文學

 

莫泊桑短篇小說

作者:莫泊桑
第17,共94。
這木匠彬彬有禮地吻過了這些貴婦人,並且幫着她們爬上了車子。三個坐在靠後的椅子上;拉翡兒,馬丹和他的兄弟坐著靠前的那些椅子;至于樂騷,既然沒有坐處,只好將將就就坐在高大的飛爾南荻的膝頭上邊;隨後,大家起程了。不過,這匹矮而小的牲口的驟然而起的快走步兒,立刻那樣怕人地教車子顛簸起來,使得那些椅子都開始跳舞,使旅客們坐不穩定,使他們帶著木偶的動作,害怕的臉兒,以及因為喪膽而起又被一陣更強烈的動盪所打斷的叫喚向左右亂晃了。她們攀着車子的兩邊了;帽子滑到脊樑上去了,蓋着鼻樑了,或者壓着肩頭了;然而這匹白馬始終一徑跑着,挺起了腦袋,伸直了那一條不時打着臀部而光禿得活像鼠尾的尾巴。約瑟甫·裡韋,一隻腳伸在車轅上,另一隻屈在身軀下邊,雙肘高高地舉起,拉著繮繩,喉管裡不時吐出一種類乎母鷄召喚鷄雛的聲音,使得那匹矮而小的馬豎起了雙耳,並且加快了腳步。
碧綠的郊野從公路兩側展開了。正在開花的油菜四散地鋪開了一幅黃澄澄的波動不息的大地毯,其中散出一陣清新強烈的香氣,一陣被輕風帶到遠處的沁入嗅官的甜香。在那些已經長大的裸麥叢裡,許多矢車菊露出了淺藍的小花朵兒,使得這些婦人都想去采,但是裡韋先生卻不肯停車。並且偶爾有一片像是整個澆着鮮血的地裡滿開着紅罌粟花。在那些被盛開的鮮花如此渲染的平原中間,那輛大車像是載着另一簇顏色更熱烈的花被白馬用快步拉著前進,它偶爾在一座農莊的大樹後面失蹤,穿過了大樹枝葉的掩蔽範圍又顯出它的影子,然後重穿過那些被紅顏色或者藍顏色點綴的黃黃綠綠的農作物,在日光下邊載着那些光彩照眼的娘兒們飛奔。在大家到了木匠的大門跟前的時候,已經是一點鐘了。
她們都因為勞頓而不能支持了,都因為饑餓而面無人色了,自從動身以來一點兒什麼也沒有吃,裡韋太太連忙迎上來,扶着她們一個一個下了車,等她們一到地上就來擁抱;並且對於這位被她想做奇貨看待的姑奶奶,她吻得更為巴結。大家在木匠工作室裡吃着點兒東西,室裡的工作器具早已為明天的筵席而挪開了。
吃過一份炒鷄子兒,跟着是一份炸的肥腸包餃子,再澆上些烈性的蘋果酒,於是全體皆大歡喜了。為了表示敬意,裡韋拿着一隻杯子碰過了杯,而他的妻子照顧一切,下廚,上菜,撤菜,低聲在每一個女客耳門邊說:「這東西,您可合意?」無數豎在牆跟前的木板和許多掃到牆角落裡的鉋花散出一陣新出刨的木頭香味,一陣細木作裡的香味,那種深入肺部的樹脂氣息。


  
大家問起了那女孩子,但是她早到禮拜堂裡去了,只能在傍晚以後才得回來。
於是,這一行人為著參觀本地風景而出門了。


  
那是一個被一條公路穿過的很小很小的市鎮。十來所沿著那條唯一的街道而排列的房子庇蔭了當地的商家:肉店,油鹽作料店,細木作,咖啡館,皮匠店和麵包店。禮拜堂在這樣一條街道的盡頭,被一座小小的公墓繞着;四棵種在門外的異常高大的菩提樹蓋住了整個禮拜堂。那是用燧石塊兒砌成的,沒有任何藝術作風,並且頂着一座石板蓋頂的鐘塔。從禮拜堂再往鎮外走過去,郊野又開始了,郊野是被一堆堆東羅西布的樹叢所剖分的,樹叢裡藏着好些農莊。
裡韋因為禮貌關係,儘管身着工人衣裳,卻堂堂皇皇輓着他姊姊的臂膊散步。他妻子完全因為拉翡兒的金光耀眼的裙袍感到了驚訝,鑽在拉翡兒和飛爾南荻二人之間,圓球樣的樂騷同着老母鷄露綺思和疲倦而微跛的蹺蹺板佛洛娜,三個人跟在後面提起了快步。
鎮上的居民都到門外來看了,孩子們停止了他們的遊戲,一幅掀起的窗幃教人望見了一個戴着印花布小帽的腦袋;一個撐着枴杖而几乎失明的老婦人,如同對著一列宗教遊行會似地在胸前畫着十字,並且每人都長久地用眼光追着這些來自遙遠的城裡的漂亮貴婦人,因為她們都來參與約瑟甫·裡韋的女孩子第一次領聖體禮,一陣不可估量的敬意集中在這細木匠的身上。
經過禮拜堂的前面,她們聽見了孩子們的歌聲:一陣由尖鋭的小嗓子向天空高唱的《詩篇》;但是馬丹阻止大家走進堂裡去,免得打攪那些可愛的女孩子。
繞着郊野走了一周,又列舉了那些主要財富,田地的收穫量和家畜的生產量以後,約瑟甫·裡韋才領了這一群婦人回到家裡去安排。
地方是很狹小的,他們派定了每兩個人住一個屋子。
這一回,裡韋到工作室裡的鉋花上面去睡覺;他妻子和他的姊姊同床,而飛爾南荻和拉翡兒占住旁邊的屋子,露綺思和佛洛娜都在廚房裡的一鋪攤在地上的褥子上面睡覺,樂騷可以獨自占住樓梯上面那間烏黑的小屋子,緊靠着一個小木閣兒的門邊;那個領聖體的女孩子這天夜間就睡在小木閣兒裡。
到了這女孩子回家的時候,就來了一陣「吻雨」撲到她臉上了:所有的娘兒們都帶著那種溫柔四溢的動作要來和她溫存一番,這種裝腔作勢的職業習慣,先頭在客車裡已經使她們和鴨子都吻過了。現在,每人都抱著她坐在膝頭上,撫弄着她那些柔軟的金黃頭髮;在突起而熱烈的親昵勁兒中間箍着她不肯放手了。這個很聰明而又一心篤信宗教的女孩子,如同受着赦免令裡的封鎖一般,忍耐而又深思地任憑她們這樣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