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靈魂甘泉,自由閱讀廣場

帳號    


源氏物語    P 12


作者:紫式部
頁數:12 / 181
類別:文學

 

源氏物語

作者:紫式部
第12,共181。
一日黃昏,恬淡幽靜。源氏公子召右近於身旁,傾述道:「我至今難以明白:為何她藉故隱其身世呢?即便真如所言,無家可歸,四處浪跡,然我一片真心傾慕于她,卻難得其體諒,始終這般隔膜,怎不叫人傷懷?」右近答道:「她為何要隱瞞到底?有朝一日,她自會將真名實姓直言相告。只因你倆不期而遇,一見鍾情,她疑是墜身夢中了。她以為:您所以隱名,是因你身份高貴,又是重名譽的人。您並非真心愛她。僅逢場作戲而已。她很苦惱,故不敢告知於你。」源氏公子說道:「相互隱瞞,本無意義。但我的隱瞞,實屬無奈,這種苟且行為,深為世人不齒,以往從未敢涉足。況且父皇訓誡在先,自己尚有重重顧忌。平日凡我所言,及我所作之事,皆會被人刻意渲染,大肆傳揚,故徽淮有小心謹慎,不敢肆無忌憚。豈料那日黃昏,僅為一朵夕顏花,便對那人一見鍾情,難捨難分。了結了這等姻緣,回想起來,這恍如好夢易醒之兆,真是可悲!反過來想,又覺甚為可恨:既姻緣易逝,這般恩愛又是何苦?現已時過境遷,隱瞞實是不必要,就詳盡告之於我吧。七七之內,將叫人描繪佛像送寺中供養,以祝福死者。倘姓名亦不知道,到寺中誦經之時,心中為誰回向o呢?」右近說道:「實難相告啊!小姐既已隱瞞至今,如今人既已去,即便告知又有何用,且總覺有些不安。小姐自幼父母雙亡。其父身居三位中將之職,視女兒着掌上明珠。只因出身微寒,無力讓女兒出頭,故很鬱寡歡而亡。其後小姐偶遇頭中將,當時他尚為少將。二人一見鍾情,相見恨晚,三年以來,如膠似漆。直至去年秋天,右大臣家使人前來發難。我家小姐自小膽怯,受此番折騰,甚為棋憚,使移至西京奶娘處小住,實為躲避災難。那裡當然苦寒艱辛,久居不易又想遷到山中居住。只因今年此方不吉。為避凶災,只得于五條那所陋室暫住,木想又巧逢公子,小姐曾因此而哀嘆。小姐生性與眾不同,謹慎小心,寡言心事,羞見生人。而于您面前,她倒能鎮定自若。」源氏公子想:「原來如此,看來頭中將所言,乃實有其事,只那常復不知尚在何處。」他更生惻隱之心了。便問道:「頭中將曾慨嘆,言其小孩下落木明,果真有個小孩?」有近答道:「沒錯,是前年春天生的。是一女孩,極為可愛。」源氏公子說道:「可知這孩子如今寄養何處?你不必外傳,暗中領來交給我吧。那人死得乾淨,真是可憐。如今方知還有這個遺孤,我。動尚有個安慰。」既而又說道:「本欲將此事告知頭中將,卻恐其生怨而自討沒趣,還是不告知為好。不管怎樣,這孩子由我撫養,亦合情合理o。你找些緣由去說動她的乳母,叫她一同前來吧。」右近說道:「倘能如此,定報大恩。讓她生活于西京,原本就屈從了她。只因別無他人可託付,便只好寄養于那裡了。」
其時着雷沉沉,一碧萬頃。院內秋草,園黃欲萎。四面蟲聲卿卿,如泣如訴。紅葉滿院,嬌艷悅目。真乃畫中一般。右近環視此境,甚感意外。憶起夕顏于五條所居陋屋,不免有些感傷。林中鴿聲嘈雜,不絶于耳。源氏公子聽了,回想那天和夕顏于某院泊宿時,夕顏聞此鳥聲,臉呈懼色,也實在是可憐。他問右近:「她究竟多大?這個人與眾不同,弱木禁風,故而壽短。」右近答道:「年方十九吧。自我母親——小姐的乳母。撇我而去,小姐之父中將大人見我可憐,遂讓我服侍小姐,自此形影不離,一起長大。如今小姐命赴黃泉,我豈敢苟存於世呢?悔不該當初與她過分親近,倒叫我此刻痛苦不堪。這位柔弱的小姐,就是多年來和我難捨難分的主人。」源氏公子說道:「柔弱,是女子的可愛之處。自以為是,目中無人,才讓人嫌棄呢。我生性優柔,故而對柔弱之人頗有好感。此等女子雖易受男子欺騙,然生性謹慎,善解人意,且推己及人,所以可愛。倘能盡心調教,正是最可愛的品性啊。」右近說道:「公子若愛慕此種品性的女子,小姐自是恰當人選,只可惜過于薄命吧。」說罷掩面失聲痛哭。
天色晦暗,晚風侵衣,源氏公子憂愁滿懷,仰天孤吟:
「閒雲若是屍次化,遙遙幕天亦可親。」右近不能作答,心中暗想:「小姐此時倘若尚在公子身邊....」想至此處,哀思不禁倡鬱于胸。源氏公子又憶起那地方,刺耳的砧聲,亦變得甚為親近,便信口吟道:


  
「八月九日正長夜,千聲萬聲無了時」詩句。然後寬衣解帶,愁腸鬱結而寢。


  
且說伊豫介家小君,前往拜謁源氏。但公子已非往昔那般時常讓其托帶情書了,故空蟬又多了份心思,認為公子是在怨恨自己薄情)要與其決斷,正在心中煩悶。這時又聽得公子染病,心中便轉而十分憂慮了。又因即日將隨夫離京赴任于伊豫國,心中更覺孤寂難耐,遂想試試公子,便傳書道:“近聞貴體欠適,心竊牽掛,但難於啟齒。
吾絶吾信君不回,光陰蒞落誰不悲?古詩道:『此身生意盡』,信哉斯言。源氏公子忽得空蟬書信,愛不釋手。他于空蟬的舊情哪能忘懷?便回覆道:「慨嘆『此身生意盡』者,當為何人?浮世如今如蟬蛻,忽接來書命又存。在世間實為奇蹟!」一夜之間,病體痊癒。雖手指顫抖,然信手揮毫,字跡也雋秀如初。空蟬見公子至今戀戀不忘那「蟬殻」便自覺有些負心,然亦實在有趣。生性這般頑皮,常做些意外之舉,卻羞於直接見面。她並非有意做出矜持冷淡之態,惟覺僅有如此,尚能讓公子知其不比愚婦。僅此足矣。
再說另有人名軒端獲,已入嫁藏人少將。源氏公子知此消息,便想:「真是不出所料。少將倘若看出破綻,不知後果如何。」他揣度少將之心,覺得手心有愧。又突發奇想:不知軒端獲近況如何?於是差小君送信一封。信中附言道:「思君憶君,几乎欲死。君知我此心否?」附詩句云:
「一度春風吹泡影,而今何由訴別情?」他將此信系在一很長的獲花枝梢上,有意讓人瞧見。口頭雖囑咐小君「暗中送去」,心下卻想:「若小君大意一些,被藏人少將遇上,定知我為軒端獲舊日情人,或許也會寬恕她吧。」本來此種驕矜心態,最為可惡!小君趁少將不在,才將信轉附。軒端獲看後,雖怨他無情,然蒙其未忘舊情,又不由感慨。便以時間倉促為由,草草書寫兩句,交與小君:
「獲上佳音皆美意,寸心半喜半是憂。」筆法實是不雅,格調也僅一般,偏藉故揮毫文飾。源氏公子想起那晚下棋時分,燭光映照出的面容來。他想:「其時與之對奕的那個女子,實在有一種讓人無法道出的感受。那風度:不拘小節,口齒伶俐。」想至此,亦覺此人並不可惡。竟一時忘了先前所嘗苦頭,於心中又萌生出一種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