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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氏物語    P 176


作者:紫式部
頁數:176 / 181
類別:文學

 

源氏物語

作者:紫式部
第176,共181。
再說中將笛聲悠揚動情,逗引得八十多歲的母尼僧也從屋裡走了出來。她大約沒認出中將是何人,放並無顧忌。只是聲音顫抖,咳嗽連連地同其閒談往事。她興緻勃勃地對女兒說:「我們來彈琴應和,那麼?就彈七絃琴。月夜琴笛相和情趣無限!侍女們,拿七絃琴來!」中將在帝外推想這是那母尼僧。他想:「這樣年老的人活到今天實在不易?她的外孫女先她而去,真是浮生若夢,人世無常啊!」便在笛上用盤涉調吹出一個美妙的樂曲。曲罷說道:「如何?現在清彈七絃琴吧?」妹尼僧本來是個頗愛風流的人,謙虛道:「我的琴怕彈得不入調,你的笛聲可是美妙無比呢!」說罷便彈。由於彈七絃琴的人日趨減少,倏然聽來,更顯得新穎動聽。琴笛聲與松風隱約應和,惹得那月光也皎活起來。那老尼僧愈加感動,深夜仍毫無倦意,只管坐著聽賞。一曲剛畢,她說:「我年輕時也曾彈過和琴。但恐現在彈法已變,所以我家那法師阻止我說道:‘母親年事已高,琴藝不佳,還是應以唸佛養生為樂事,操持此等!日技,實乃無聊呢!」所以不便再彈,但私下裡我還保存一張極好的和琴呢。見她技癢難耐,大有躍躍一試之態。中將竊笑不已,笑道:「法師阻止你,太沒道理了!那極樂淨土之中,菩薩們也演奏音樂,天人也表演舞,都是很莊嚴的。這怎會有礙修行呢?今夜定要一聽岳祖母的妙技!」老尼僧給他這麼一說,頓時興緻高漲,叫道:「喂,主殿拿我的和琴來!」說時咳嗽不止。眾人雖覺難堪,但想到她年事已高,也不怪其意。和琴取到後,她只管任意在和琴上撥弄曲調,也不配合剛纔笛聲的調子。別的樂器只好都停止了演奏,她自以為眾人是要單獨欣賞她的和琴,便自得地用迅速的拍子反覆彈奏幾句奇怪的古風曲調。中將假意讚道:「彈得真好呵,我從未聽到這樣悅耳的歌調。」她好不容易才弄清中將說的。便自得地說道:「現今的年輕人可不喜歡這種音樂呢。數月前來到這裡的那位小姐,相貌倒生得蠻漂亮。然而一點不懂得這種風雅之事,只是整天躲在房間裡,實在無聊。」妹尼僧見她竟在中將面前非笑浮舟,很覺尷尬。老尼僧盡興之後,中將便告辭返京了。他一路吹笛,笛聲悠揚,遙遙傳到小野草庵中,聞者無不感動,竟輾轉反側,長夜難眠了。
翌日,中將派人送信來說:「昨晚因為思念故人,戀慕新人,心緒煩亂,難以久待,只得匆匆歸去。未忘舊情歡,難求新良朋。放聲通宵哭,萬頃愁更苦。尚望小姐能諒解我之苦心,否則,豈敢失之禮儀。」妹尼俗讀了來信,淒然流淚,回通道:
「聞君王笛音,慕記昔日情。凝目送君去,青衫熱淚橫。我家小姐如此不解風情,晚夜老太太已向你明示,想你已知悉了吧。」中將覺得此信平凡,毫不足觀,看罷就丟在一旁了。
自此以後,中將的情書猶如凋零之秋葉綿綿而來,很使浮舟厭煩,她認為天下男子都是居心不良的。因此她對眾人說:「還是讓我出家吧,此等念頭方能快快斷絶。」於是隻一心唸佛誦經,想早日斬斷種種塵緣。她一個妙齡女子,全無青春情趣。使妹尼俗等人懷疑她是天生倡鬱。但她容貌欺霜賽雪,實在惹人喜愛,常使妹尼俗不自覺地原諒她的一切缺陷,仍時時看護着她,聊以慰情。每逢浮舟微露笑容,她便如獲至寶,欣喜異常。


  
轉瞬又至九月,妹尼僧又想赴初徽進香還願。多年來,她思念亡女,痛徹心肺。不想菩薩賜福還她一個酷似女兒的美人,因此甚是感念,想早去致謝還願。於是便對浮舟說道:「你和我一起前往吧,這一路偏僻,沒有人會知道你的。雖說天下菩薩相同,但初做那兒更加顯靈,有很多例子足以說明呢。」她力勸浮舟同行。但浮舟想道:「從前母親與乳母也常常帶我到初徽進香。然而並無應驗,連求死也不能如願,反而遭受了更多的苦難。如今跟着這些不熟識的人前去,有何意義呢廣她心中害怕,不願同往,但表面上並不怎麼堅持,只是答道:“我總覺心緒不好。如此遠程,恐只會徒增煩惱,因此顧慮甚多。」妹尼僧知道她害怕,也就不再勉強,見浮舟的習字紙中夾着一首詩:


  
「孤身多沉浮,在世渾如夢。意不赴古川,復看二青村。」便戲言道:「你提及『二杉』,大概是有希望『再相見』的人吧。」浮舟心事被觸動,不由得一驚,臉上頓時出現一抹紅暈,更使那面容嬌美無比,勉力更添。妹尼僧也吟詩曰:
「不識雙杉根,理應作故人。」妹尼僧原本輕裝前往,但拗不過眾人,只得留下能幹的尼僧少將和另一個叫左衛門的年長侍女來陪伴浮舟,帶領眾人出發了。
浮舟送走妹尼僧一行人之後,落寞地返回室內。想道:「我身世飄零,孤身在此除了依靠她外,別無他法。現在這人已經外出,真叫我形影相弔啊!」正值閒愁難遣之時,中將派人送信來了。尼僧少將將信遞給浮舟說道:「小姐拆開看看吧!」但浮舟漠然置之,毫不理睬,這以後,更加避着人,寂然獨坐,沉思不語。少將深恐她悶出病來,便說道:「小姐如此愁眉不展,連我也覺痛心。我們來下棋吧?」浮舟答道:「下棋我也很笨拙呢。」雖如此說,然有意一試。少將便把棋盤取來。她自認為棋藝比浮舟高超,便讓浮舟先下。豈料浮舟棋藝不俗,不禁暗暗驚訝。於是第二次她自己先下了。她邊下邊說道:「要是師父回來看見小姐的棋藝如此高明才高興呢!師父也是棋類高手。聽說她兄長早年酷愛下棋,以棋聖大德自比。有一次對我們師父說:『我雖不以棋道聞名于世,恐你的棋藝略遜於我吧。』兩人便拉開棋盤,結果法師輸了二子。如此看來,師父的棋比棋聖大德還高明呢!真了不起啊!」浮舟見她說得興緻勃勃,年歲又老,再加上額發又不好看,感覺玩這種高雅的東西實不協調,頓覺厭煩,後悔今天自找麻煩開了先例。於是又勉強下了幾步,便以身體不適為藉口,罷棋休息了。少將道:「小姐也應常找些有趣之事,調節一下,排遣孤寂。這樣花容月貌的人,消沉度日,恐有不適呢!」秋夜風聲鶴唳,淒厲無比,浮舟百感叢生,獨吟道:
「秋宵悲苦雖不解,泣淚自傷冥思時。」
不覺中皓月升空,天色更顯清麗。中將便趁此美景親來造訪。浮舟慌忙避進內室,無以應對。少將不由抱怨道:「這未免太不近人情了。月夜特來造訪,與你說幾句,於你又有什麼玷污呢?」浮舟見她如此怨恨,深恐那男人闖了進來,更加擔心。她想推說出門去了,然而又覺得中將定是探聽實在方纔來此。無奈,只得沉默不應。中將沒料到浮舟仍然如此,忍不住怨氣衝天,恨恨說道:「我並不希望聽見小姐親口說話的聲音,惟願她能接近我些,聽聽我的傾訴,能相互指教罷了。」儘管他說得口乾舌燥,浮舟仍無任何答覆,中將氣憤不過,叫道:「真氣死我也!住在如此優美雅緻之地,卻不識人間情趣。如此冷酷無情,難道是鐵石心腸?」隨即賦詩曰:
「山野淒清秋夜色,惟只愁人解情心。小姐心中可有同感?」少將見浮舟如此執拗,便責備道:「眼下師父遠行,人情世故,惟你應酬了,你這樣不置可否,也太無禮了!」浮舟無奈,只得低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