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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戈里短篇小說集    P 24


作者:果戈里
頁數:24 / 101
類別:文學

 

果戈里短篇小說集

作者:果戈里
第24,共101。
——柯特利亞列夫斯基
①此處引文為烏克蘭語——譯者注。
「喂,屋裡的!我給女兒找到未婚夫啦!」
“幹嘛不早不晚這個時候去找女婿呀!糊塗蟲,真是糊塗


  
蟲!你大概是生就的一個笨蛋!哪兒見過又打哪兒聽說過一個正經八百的人四處跑跑顛顛找女婿的呢?你還是動動心思,怎麼把小麥脫手吧;那還會有什麼好東西!我估摸是個穿得破破爛爛的窮光蛋。”
欸,怎麼會呢!你就該瞧瞧他是什麼樣兒的小伙子!穿的一件長袍子就比你身上的綠色短上衣和紅皮靴子值錢。他喝起酒來可帶勁了!....我這輩子要是看見了別的小伙子眉頭也不皺一下,就喝下半升燒酒,那就叫魔鬼把我連你一塊兒拘了去。”
「哼,管保沒錯兒:他跟酒鬼和流浪漢是一窯貨。我敢打賭,他準是那個在橋上纏着我娘兒倆的壞小子。可惜他沒有撞到老娘手裡:我會要他吃不了兜着走。」
「赫芙裡婭,就算是他又怎麼樣;他怎麼是個壞小子呢?」
「哼,他怎麼是個壞小子!你這個沒有腦子的大笨蛋!你就聽著!他怎麼是個壞小子!當咱們路過磨坊那會兒,你把那雙混帳眼睛藏到哪兒去啦!你倒好,人家就在你那沾滿煙絲的鼻子跟前辱罵你的老婆,你倒滿不在乎!」
「不管咋說,我還是看不出他怎麼不好,那可是個棒小伙子。就是不該一下子濺你一臉污泥。」
「哼!我看得出來,你是存心要堵我的嘴!這算哪檔子事?你什麼時候學了這一手?準是東西沒賣掉,倒先去喝貓尿了....」
這時,契列維克自己也明白話說多了,立刻用雙手抱住腦袋,因為他估計到怒氣沖沖的妻子一定會伸出利爪來猛揪他的頭髮。
「真是見鬼!還結什麼婚!」他心裡暗自嘀咕着,趕緊躲過那氣勢洶洶的妻子。「只好不明不白地回絶一個好人啦。我的天哪,幹嘛要這樣折磨我們這些罪人呢!人世間各種廢物已經夠多的了,你幹嗎還要降生這麼些惡婆子!」

桐葉槭,別垂下,
你還青翠;
哥薩克,別憂傷,
你還年輕。①
——小俄羅斯歌謡


  
①此處引文為烏克蘭語——譯者注。
身穿白長袍的小伙子坐在貨車旁,心不在焉地望着周遭人聲嘈雜的人群。睏乏的太陽悠閒地燃燒過一個早晨和中午之後,正漸漸地西沉;即將逝去的白晝泛着迷人、燦爛的緋紅霞光。白色的帳篷和貨棚的頂端,籠罩着一抹依稀可見的玫瑰亮色,閃爍着耀人眼目的輝光。一堆堆的窗用玻璃閃閃發亮;小酒店老闆娘那桌上擺放的綠色酒瓶和酒杯染成了一片火紅顏色;堆成小山似的香瓜、西瓜和南瓜好像是用黃金和赤銅澆鑄出來的。人們的談話聲明顯地變得稀疏、沉寂了,那些女商販、莊稼漢和茨岡人的舌頭已經倦怠了,只是慢慢騰騰、懶懶洋洋地轉動着。前前後後開始亮起了燈光,剛煮好的麵糰子冒着香噴噴的熱氣,在逐漸沉寂的街道上瀰漫開來。
「你為什麼事兒發愁呀,格里茨柯?」一個高個兒、曬得黝黑的茨岡人猛拍一下小伙子的肩膀,大聲問道。「怎麼樣,二十盧布把犍牛賣給我!」
“你就只想買牛、賣牛的。你們這號人只知道唯利是圖。
總是連偷帶騙坑老實人。”
「呸,鬼傢伙!看來你心事挺沉的。是不是湊合著找個未婚妻,又吃後悔藥了?」
「不,我可不吃後悔藥:我是說話算數的;做了的事,決不反悔。可是契列維克那老傢伙顯然不講良心,一個子兒也不值:說了的話又收了回去....唔,也不能全怪他,他是塊木頭疙瘩,不頂用。全是那老妖精玩的把戲,就是今日裡我們哥兒們在橋上狠狠挖苦了一頓的那個妖婆。唉,我要是個沙皇或者大領主什麼的就好了,我頭一件事就把那些情願讓婆娘騎在脖子上的笨蛋全都吊死....」
「如果能逼得契列維克把帕拉斯卡嫁給你,你肯二十盧布把犍牛賣給我麼?」
格里茨柯有點疑惑地望望他。茨岡人黝黑的臉上露出一種既凶狠、刻毒、卑劣,又傲慢不遜的神氣。人們只要看他一眼,心裡便豁然明白:在這顆奇特的靈魂裡活躍着一種了不起的德性,但是人世上對於這種德性只有一種報償——那就是絞刑架。一張嘴巴深嵌在鼻子和尖下巴頦之間,永遠掛着刻毒的訕笑;一雙小眼睛像火光似的跳躍不定;一副臉上總是不停地變換着偽飾與機謀的表情——這一切彷彿正好需要披上當時他穿在身上的這樣一套奇特的外衣。一件深棕色的、似乎一碰就會化灰的長襟上衣,一頭長長的披肩黑髮,一雙曬得黑黑的光腳穿著的鞋子彷彿都是長在他的身上,成了他的自然的天性。
「只要你不騙人,別說二十盧布,就是十五盧布我也賣!」
年輕人答道,目不轉睛地審視着他。
「十五盧布?好的!你可別忘了:是十五盧布!先給你一張藍山雀①做定錢!」
「喂,要是你騙人呢?」
「要是騙人——定錢歸你!」
「好吧!來,咱們拍巴掌,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①舊俄面值五盧布的鈔票,因藍顏色的山雀圖案而得名。

這可糟了:羅曼來了,眼
看就要狠揍我一頓,而您呢,
福馬老爺,也不會有好結
果。①
——錄自小俄羅斯喜劇
①此處原文為烏克蘭語——譯者注。
「走這裡,阿法納西·伊凡諾維奇!這兒的籬笆要低些,抬起腳來,別怕呀:我家那個糊塗蟲跟乾親家一塊兒到貨車底下守夜去了,免得俄羅斯佬把什麼東西偷了去。」
這是契列維克那凶狠可怕的妻子在親熱地給神父的兒子壯着膽子,因為他正畏畏縮縮地挨着籬笆挪動腳步,然後爬上了籬笆,宛如一個頎長而可怕的幽靈,久久地站在上面,遲疑不決,一邊用眼打量着朝哪兒跳下才好,最後卜通一聲跌倒在一堆雜草叢裡。
「真要命!您沒有碰傷吧?老天爺保佑,沒有窩着脖子吧?」
赫芙裡婭關切地嘟噥着。
「噓!不要緊,不要緊,親愛的哈芙隆尼婭·尼基福羅芙娜!」神父的兒子忍痛站了起來,低聲說道,「只是讓蕁麻刺痛了一下,照那去世的大司祭神父的話說,它可是像蛇一樣的毒草。」
「咱們現在進屋去吧!那兒一個人也沒有。阿法納西·伊凡諾維奇,我還估摸您是長了小瘡還是肚子疼什麼的,咋老不見您人來呢。您還好麼?我聽見說,您那老爹最近收下的東西可不少呢!」
「小意思,哈芙隆尼婭·尼基福羅芙娜;我爹在整個齋期裡總共得了十五、六袋春麥,四、五袋黍米,一百來個小白麵包,查查數呢,還不到五十隻鷄,至于鷄蛋嘛,多半有臭味。不過呢,比方說,真正甜蜜蜜的東西只能從您這兒得到吶,哈芙隆尼婭·尼基福羅芙娜,」神父的兒子滿臉諂笑地瞅着她,同時把身子挨得近些。
「阿法納西·伊凡諾維奇,這是給您準備的東西!」她把幾隻盤子擺到桌上,同時又裝模作樣地扣好似乎無意之間敞開的上衣,說道,「這是甜餡餃子,小麥糰子,小圓麵包,餡餅兒!」
「我敢打賭,這是女兒家最靈巧的手做出來的!」神父的兒子一隻手拿起餡餅,另一隻手把甜餡餃子移到跟前。「不過呢,哈芙隆尼婭·尼基福羅芙娜,我的心想得到的是比小圓麵包和小麥糰子更甜美的東西。」
「那我就不知道您還要吃什麼東西了,阿法納西·伊凡諾維奇!」胖乎乎的俏婦人故意裝出不懂的樣子,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