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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痴    P 181


作者:杜斯妥也夫斯基
頁數:181 / 188
類別:文學

 

白痴

作者:杜斯妥也夫斯基
第181,共188。
伊波利特這些日子也讓公爵分心。他差人來叫公爵的次數太頻繁了。他們家住在一幢小屋子裡,離公爵家不遠;小孩子們,即伊波利特的弟弟和妹妹喜歡這幢別墅,至少是因為可以躲開生病的兄長去花園玩;可憐的大尉夫人則完全聽從他的擺佈,十足成為他的犧牲品;公爵每天都得為他們勸架,調解,病人則繼續稱他是自己的「保姆」,同時因為他扮演調解者的角色而似乎敢於蔑視他。他對科利亞非常不滿,因為他几乎不到他哪兒去,先是留在瀕死的父親身邊,後來又陪着成了寡婦的母親,最後,科利亞又把公爵即將與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結婚這件事作為嘲笑的目標,結果使公爵的自尊心受到了侮辱,最終弄得他發脾氣,也就不再來看他。過了兩天,大尉夫人一早便款款而來,流着眼淚請求公爵到他們家去,不然那個活寶會把她一口吞了。她還補充說,他有一個重大的秘密想泄露給公爵。於是公爵去了。伊波利特希望和解,還哭了起來,哭過以後當然更加怨恨,但是隻是不敢說出來罷了。他的身體狀況很糟,從一切跡象來看,現在已經不久於人世了。他並沒有什麼秘密要告訴,唯有激動得喘不過氣來(也許是裝出來的)說出的強烈請求「要當心羅戈任。這個人是不達目的不肯罷休的,公爵,他可非是您我之輩,這個人只要想幹,那是不會膽顫心驚的....」等等,等等,公爵開始詳細地詢問,他想要得到若干事實;但是除了伊波利特的個人感受和印象外,沒有任何事實。伊波利特非常滿足,他終於把公爵嚇得夠嗆。開始公爵不願意回答他的一些特別的問題,對於他的主意「甚至哪怕是逃到國外去;到處都有的神父,在那邊也可以結婚」,他也只是報以微笑。但是,未了伊波利特講了下面一個想法:「我只是為阿格拉婭·伊萬諾夫娜擔心:羅戈任知道,您是多麼愛她;他就會以愛換愛;您從他那裡奪走了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他會殺死阿格拉婭·費利帕夫娜;雖然她現在不是您的人,但您還是會感到難受的,不是嗎?」伊波利特達到了目的;公爵離開他的時候魂不守舍,神情恍惚。
公爵聽到這番有關羅戈任的警告已經是在婚禮前一天了。這一天晚上,在婚禮前最後一次公爵與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見面;但是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未能使他放下心來,甚至相反,近來她越來越增添了他的惶惑。過去,即幾天前。每當與他會面她總是想方設法竭力使他開心,他那憂鬱的神態讓她害怕得不得了:她甚至嘗試唱歌給他聽;最經常的是給他講她能記得的一切可笑的事情。公爵几乎總是裝出非常好笑的樣子,當她講得激動的時候(而她往往講起來很投入),有時會顯露出卓越的才智和豁達的感情,這時他也確實會對此而發笑,看到公爵發笑,看到講故事使公爵產生了印象,她自己也欣喜萬分,開始感到自豪。但是現在她的憂慮和沉思几乎每小時都在遞增。公爵對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的看法已經確定不移,不然,她這一切現在自然會使他覺得莫名其妙和不可理解。但是他真誠地相信,她還會恢復過來的,他完全真實地對葉甫蓋尼·帕夫洛維奇說,他真心實意地愛她,他對她的愛確實包含着一種猶如對一個可憐的病孩的愛,而對這樣的病孩是很難、甚至是不可能放任不管的。公爵沒向任何人解釋過自己對她的感情,甚至也不喜歡談論這個話題,即使不能迴避這樣的談話也是這樣。他與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一起坐著時,也從來不談及「感情」,彷彿兩人都發了誓似的。任何人都可以加入他們平時那愉快活潑的談話。達裡婭·阿列克謝耶夫娜後來說,這一段時間她望着他們,只覺得賞心悅目,歡喜異常。
但是公爵對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精神和理智狀態的這種看法多少使他擺脫了許多其他的困惑,現在這已經完全不同於三個月前他認識的那個女人了。現在他已經不去考慮,比如說,為什麼她當初流着眼淚、發出詛咒和責備逃避與他結婚,而現在她自己卻堅持要儘快舉行婚禮?「看來,她已經不像當時那樣害怕與他結婚會給他帶來不幸,」公爵想。這麼快滋生的自信,在公爵看來,在她身上是不自然的,而且,光是對阿格拉婭的憎恨也不可能產生這種自信: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的感情要深沉些。是不是羅戈任這樣的結局令她感到害怕?總之,所有這些及其他的原因可能都是存在的,但是對於公爵來說最清楚的,也正是他早已懷疑的原因是,她那不幸的、痛苦的心靈承受不了。這一切雖然在某種程度上可以擺脫困惑,但是並不能使他在這段時間裡得到安寧和休息。有時候他竭力什麼都不去想;對於結婚,他似乎確實把它看做是某種並不那麼重要的形式;對於自己個人的命運他也看得過於無足輕重。至于別人的反對、談話(類似與葉甫蓋尼·帕夫洛維奇的談話),他則絶對什麼也不能回答,認為自己完全無以應對,因此總是迴避這一類的各種談話。


  
不過,他發現,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非常清楚地知道和明白,阿拉拉婭對他來說意味着什麼,只不過她不說罷了。開始的時候,她有時撞上他正打算去葉潘欽家,他看到過這種時候她的臉上的表情。葉潘欽家離去後,她簡直容光煥發。無論他多麼不在意和不多心,但有一個想法卻使他不得安寧:為了把阿格拉婭逼走帕夫洛夫斯克,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是下決心要大閙一場的。有關婚禮的流言傳遍了所有的別墅,閙得滿城風雨,當然,這多少是得到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的支持的。這是為了刺激對方。因為很少遇到葉潘欽一家,因此有一天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讓公爵坐在她的馬車上,吩咐從葉潘欽家別墅的窗前駛過,對公爵來說這是可怕的意外;照例,等他恍然大悟時,事情已經無法輓回,馬車已經駛過了窗前。他什麼話也沒有說,但這以後連續病了兩天;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已經不敢再重複做這樣的試驗。婚禮前最後幾天她變得思慮重重;以往她最終總是戰勝自己的憂愁,重又變得快活起來,但這次不知怎麼比較平靜,不怎麼閙騰,也不像還是不久前的過去那樣幸福快活。公爵加倍注意起她來,使他覺得好奇的是,她從來不跟他談起羅戈任。只是有一次,那是婚禮前五天左右,達裡婭·阿列克謝耶夫娜突然差人來說,讓他馬上去,因為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情況很糟糕,他發現她像是處于完全神經失常的狀態:她大叫大嚷,渾身打顫,高喊着,羅戈行躲在花園裡,就在他們家裡,說什麼她剛纔看見他了,還說夜裡他要殺死她....要宰了她!整整一天她都不能鎮靜下來。但就在那天晚上,公爵到伊波利特那兒去了一會,去城裡辦什麼事剛回來的大尉夫人說,今天在彼得堡羅戈任去她家找過她,打聽帕夫洛夫斯克的情況。公爵問羅戈任究竟是什麼時候去的,大尉夫人講的時間正是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說的今天在花園裡彷彿看見他的時辰。事情只能解釋為純粹是幻覺;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自己去大尉夫人那裡比較詳細地詢問清楚,這才大大得到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