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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女英雄傳    P 226


作者:文康
頁數:226 / 289
類別:古典小說

 

作者:文康 / 第1頁 / 共32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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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女英雄傳

閒話少說。卻說至公堂上把安驥安公子取中了第六名舉人,占了先聲。當下那班拆封的書吏便送到承書中簽的外簾官跟前,標寫中簽。那官兒用尺許長寸許寬的紙,筆酣墨飽的寫了他的姓名旗籍。又有承值宣名的書吏,雙手高擎,站在中堂,高聲朗誦的唱道:「第六名安驥,正黃旗漢軍旗籍庠生。」唱了名,又從正主考座前起,一直繞到十八位房官座前,轉着請看了一遍。然後才交到監試填榜的外簾官手裡,就有承值填榜的書吏用碗口來大的字照簽謄寫在那張榜上。此時那位婁主政只樂的不住口的唸誦:「有天理!有天理!」他此時痛定思痛,想起那日夢中那位老者說的「他名字已經大書在天榜上了」這句話來,益發覺得幽暗之所,沒一處不是鬼神;鬼神有靈,沒一事不上通天地,煞是令人起敬起畏。

書中且言不着場裡填榜的事。卻說場外那一起報喜的,一個個搓拳抹掌的都在那裡盼裡頭的信,早聽得他們買下的那班線索隔着門在裡面打了個暗號,便從門縫中遞出一個報條來,打開看了看,是「第六名安驥」五個字。內中有個報子,正是當日安老爺中進士的時候去報過喜的,他得了這個名條,連忙把公子的姓名寫在報單上,一路上一個接一個的傳着飛跑。那消個把時辰,早出了西直門,過了藍靛廠,奔西山雙鳳村而來。這且不表。

再說安老爺自從得了初十揭曉的信息,便慮到這日公子倘然一個不中,在家面面相覷,未免難過;又有自己關切的幾個學生,也盼早得他們一個中不中的確信。只是住得離城遠,既不好遣人四處打聽,便是自己進城候信,又想到太太、媳婦在家,也是懸望。正在為難。恰好這班少年從出場起便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到了這日,那裡還在家裡坐得住?因是初十日出榜,先一日準可得信,便大家預先商量着在內城、西山兩下相距的一個適中之所,找了座大廟。那廟正是座梓潼廟,廟裡也有幾處點綴座落。那廟裡還起着個「敬惜字紙」的盛會,又存着許多善書的板片,是個文人聚會的地方。

是日也約了安公子一同在那裡舒散一天,作個「題糕雅集」,便藉此等榜。



  
公子回知了父親,安老爺也以為可。他到了重陽這日,早起吃了些東西,才交巳正,便換了隨常衣裳,催齊車馬,見過堂上,回明要去。安老爺囑咐他道:「你只顧去,大家談談倒好消遣。家裡得了信,自然給你送信去。倘然你那裡得了信,就即刻回來。如果兩地無信,像你這樣年紀,再多讀兩年書,晚成兩年名,也未始非福。」公子也領會得這是父親慮到自己不中先慰藉一番的苦心,只聚精會神答應,不遑他顧。



  
倒是安老爺只管說著話,耳輪中卻聽得二門外一陣人語嘈雜,才回頭要問,只見張進寶從二門跑進來,華忠、隨緣兒父子兩個左右架着他的膀于,他跑得吁吁帶喘,晉陞等一幹家人也跟在後面。安老爺正不知甚麼事,只見張進寶等不及到窗前,便喘吁吁的高聲叫道:「老爺、太太天喜!奴才大爺高中了!」安老爺算定了兒子這科定不得中的,便是中,也不想這時候便有喜信。聽了這話,也等不得張進寶到跟前,「阿」了一聲站起來,發腳就往院子裡跑,直迎到張進寶跟前,問道:「中在第幾名?」那張進寶是喘得說不出話來,老爺便從他手裡搶過那副大報單來,打開一看,見上面寫着「捷報貴府安老爺,榜名驥,取中順天鄉試第六名舉人」,下面還寫着報喜人的名字,叫作「連中三元」。安老爺看了,樂得先說了一句:「謝天地!不料我安學海今日竟會盼到我的兒子中了!」手裡拿着張報單,回頭就往屋裡跑。

這個當兒,太太早同着兩個媳婦也趕出當院子來了,太太手裡還拿着根菸袋。老爺見太太趕出來,便湊到太太面前道:「太太,你看這小子,他中也罷了,虧得怎麼還會中的這樣高!太太,你且看這個報單。」太太樂得雙手來接,那雙手卻摸着根菸袋,一個忘了神,便遞給老爺;妙在老爺也樂得忘了神,就接過那根菸袋去,一時連太太本是個認得字的也忘了,便拿着那根菸袋,指着報單上的字,一長一短唸給太太聽。還是張姑娘看見,說:「喲!怎麼公公樂的把個煙袋遞給婆婆了?」只這一句,他才把公公、婆婆倒了過兒了!

何小姐這個當兒積伶,聽見,連忙拉了他一把,悄悄兒的笑道:「你怎麼也會樂的連公公、婆婆都認不清楚了?」張姑娘才覺得這句話是說擰了,忍着笑,扭過頭去用小手巾捂着嘴笑,也顧不得來接煙袋。何小姐早連忙上去把公公手裡的煙袋接過來,重新給婆婆裝了煙袋;不想他比張姑娘擰的更擰,點着了,照舊遞到公公手裡。安老爺道:「我可不接了!」

他這才大笑。一時大家樂的,就連笑也笑不及。老爺還在那裡講究,說:「怎的十名以前難得有一兩個旗人,而且這第六名便算個填榜的頭名。」太太同兩個媳婦聽著,只是滿臉堆歡,不住口的答應。

這個當兒,只不見了安公子。你道他那裡去了?原來他自從聽得「大爺高中了」一句話,怔了半天,一個人兒站在屋裡旮旯兒裡,臉是漆青,手是冰涼,心是亂跳,兩淚直流的在那裡哭呢!你道他哭的又是甚麼?人到樂極了,兜的上心來,都有這番傷感。及至問他傷感的是甚麼?他自己也說不出來。何況安公子倫常處得與人不同,境遇歷得與人不同,功名來得與人不同,他的性情又與人不同,此時自然應該有這副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