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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自清散文    P 92


作者:朱自清
頁數:92 / 189
類別:白話散文

 

作者:朱自清 / 第1頁 / 共32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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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自清散文

他又問我們什麼黨。我們三個都不在黨;他奇怪極了,指着胸道,「我——博士——共 產黨!」指在他身旁的朋友——也是經濟學博士——道,「他——博士——共產黨!」他喜 歡喝酒,常和他的朋友上飯車去喝。也邀過我們兩三次,總說,「同志——啤酒,」一面指 着飯車那方面。我們都謝了。最後他似乎不大好意思,指點着道,「我——布爾喬——你們 ——普羅利特利亞特!」他又常指着他的衣服道,「不好看——俄羅斯;」指着我們的道, 「亞美利加!」(兩三天後在另一車上和一個十八歲的俄國工人談話,一位高麗人給翻譯。 這是個天真爛漫的工人,他的衣服比我們粗糙多了,可是比我們貴多了。他露出羡慕的顏 色,但我想起約瑟君的話,倒有些羡慕他們。)他是個和藹的人,很幫我們的忙。快到莫斯 科時,他一面剝着松子(沿路見俄國人吃松子的甚多,一粒粒地摘下來嗑着,似乎比嗑瓜子 有意思),一面告訴我們他有妻有子,現在家裡等着他呢。又指着遠處,說他夏天和他們住 在城外,天涼了才搬進城去。下車後他還特地到窗前來和我們揚手作別。他是黑頭髮,紫臉 膛,繞腮鬍根子;他說他現在是一個經濟雜誌編輯人。

本該下午兩點到莫斯科;誤了五點鐘,到時天已全黑了。去波蘭的車就要開;滿心想看 看莫斯科,卻只見一片黑夜,我只得帶著最大的失望上車走了。第二天下午在波蘭換車上巴 黎去。晚上到飯車吃飯,侍者穿著小禮服,鞠着躬和客人說話,客人也大都換上整齊的衣服 端端正正坐著,與俄國飯車空氣大不相同。我漸漸有些拘束起來了。

弟自清,19311115日,倫敦。



  
三家書店

倫敦賣舊書的鋪子,集中在切林克拉斯路(Charing Cross Roa d);那是熱閙地方,頂容易找。路不寬,也不長,只這麼彎彎的一段兒;兩旁不短的是 書,玻璃窗裡齊整整排着的,門口攤兒上亂哄哄擺着的,都有。加上那徘徊在窗前的,圍繞 着攤兒的,看書的人,到處顯得擁擁擠擠,看過去路便更窄了。攤兒上看最痛快,隨你翻, 用不着「勞駕」「多謝」;可是讓風吹日曬的到底沒什麼好書,要看好的還得進鋪子去。進 去了有時也可隨便看,隨便翻,但用得着「勞駕」「多謝」的時候也有;不過愛買不買,決 不至于遭白眼。說是舊書,新書可也有的是;只是來者多數為的舊書罷了。最大的一家要算 福也爾(Foyle),在路西;新舊大樓隔着一道小街相對著,共占七號門牌,都是四 層,舊大樓還帶地下室——可並不是地窨子。店裡按着書的性質分二十五部;地下室裡滿是 舊文學書。這爿店二十八年前本是一家小鋪子,只用了一個店員;現在店員差不多到了二百 人,藏書到了二百萬種,倫敦的《晨報》稱為「世界最大的新舊書店」。兩邊店門口也擺着 書攤兒,可是比別家的大。我的一本《袖珍歐洲指南》,就在這兒從那穿了滿染着書塵的工 作衣的店員手裡,用半價買到的。在攤兒上翻書的時候,往往看不見店員的影子;等到選好 了書四面找他,他卻從不知那一個角落裡鑽出來了。但最值得流連的還是那間地下室;那兒 有好多排書架子,地上還東一堆西一堆的。乍進去,好像掉在書海裡;慢慢地才找出道兒 來。屋裡不夠亮,土又多,離窗戶遠些的地方,白日也得開燈。可是看得自在;他們是早七 點到晚九點,你待個幾點鍾不在乎,一天去幾趟也不在乎。只有一件,不可着急。你得像逛 廟會逛小市那樣,一半玩兒,一半當真,翻翻看看,看看翻翻;也許好幾回碰不見一本合意 的書,也許霎時間到手了不止一本。



  
開舖子少不了生意經,福也爾的卻頗高雅。他們在舊大樓的四層上留出一間美術館,不 時地展覽一些畫。去看不花錢,還送展覽目錄;目錄後面印着幾行字,告訴你要買美術書可 到館旁藝術部去。展覽的畫也並不壞,有賣的,有不賣的。他們又常在館裡舉行演講會,講 的人和主席的人當中,不缺少知名的。聽講也不用花錢;只每季的演講程序表下,「恭請你 注意組織演講會的福也爾書店」。還有所謂文學午餐會,記得也在館裡。他們請一兩個小名 人做主角,隨便誰,納了餐費便可加入;英國的午餐很簡單,費不會多。假使有閒工夫,去 領略領略那名雋的談吐,倒也值得的,不過去的卻並不怎樣多。

牛津街是倫敦的東西通衢,繁華無比,街上呢絨店最多;但也有一家大書鋪,叫做彭勃 思(Bumpus)的便是。這鋪子開設于一七九○年左右,原在別處;一八五○年在牛津 街開了一個分店,十九世紀末便全挪到那邊去了,維多利亞時代,店主多馬斯彭勃思很通聲 氣,來往的有迭更斯,蘭姆,麥考萊,威治威斯等人;鋪子就在這時候出了名。店後本連着 舊法院,有看守所,守衛室等,十幾年來都讓店裡給買下了。這點古蹟增加了人對於書店的 趣味。法院的會議圓廳現在專作書籍展覽會之用;守衛室陳列插圖的書,看守所變成新書的 貨棧。但當日的光景還可從一些畫裡看出:如十八世紀羅蘭生(Rowlandson)所 畫守衛室內部,是晚上各守衛提了燈準備去查監的情形,瞧著很忙碌的樣子。再有一個圖, 畫的是一七二九的一個守衛,神氣夠凶的。看守所也有一幅畫,磚砌的一重重大拱門,石板 鋪的地,看守室的厚木板門嚴嚴鎖着,只留下一個小方窗,還用十字形的鐵條界着;真是銅 牆鐵壁,插翅也飛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