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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屋手記    P 50


作者:杜思妥也夫斯基
頁數:50 / 118
類別:世界名著

 

死屋手記

作者:杜思妥也夫斯基
第50,共118。
我於是離開了她,心想:都怪我自己命運不好!第二天早晨,我來到他那個鐘錶店門前,地址是她告訴我的。我隔着玻璃往裡一看:裡面坐著一個德國人,正在修鐘錶,年紀在四十五歲左右,鷹鈎鼻子,眼睛向外鼓出,穿著燕尾服,領子又高又硬,樣子顯得十分傲慢。我不由地啐了一口唾沫,真想把他的玻璃砸碎……但轉而又想,觸犯他有什麼用呢!反正一切全完啦,潑出去的水收不回來啦!天黑時我回到營房,躺在床上,亞歷山大·彼得羅維奇,信不信由你,我竟失聲痛哭起來……
“咳,一天、兩天、三天過去了。我卻見不着路易莎。這時我從一個老太婆(她也是一個洗衣工,路易莎常到她家去)口裡聽說,那個德國人是在獲知我們戀愛的事以後才立即決定向她求婚的,不然的話,他說不定還要等上兩、三年。他似乎曾逼路易莎發誓永遠不再和我見面,否則他就要給她們倆(她和她姑媽)一點厲害看看。
老太婆還說,他可能仍在猶豫,就是現在他也還沒有最後拿定主意。她還告訴我,後天,星期日早上,他請她和她姑媽喝咖啡,還有一個年邁的親戚作陪,那個親戚過去也是商人,如今卻一貧如洗,在一家酒館裡看門。我一聽說星期天一切事情就要定下來了,我當時真是火冒三丈,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那一天和第二天,我心裡想的只有這件事。
我真想把那個德國人一口吃掉。


  
“直到星期日早晨,我還沒有想好應該怎麼辦;做完早彌撒以後,我霍地站起身來,披上外套,就去找那個德國人。我想見見他們。至於我為什麼要去找那個德國人,見面後和他說些什麼,——連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了預防萬一,我把手槍裝在衣袋裏。
說起我那支手槍來,那可真是一支老掉牙的手槍,連扳機也不靈了;當我還是一個小孩子的時候,我就拿着它玩。其實,它已經打不準了。但我仍裝上一粒子彈,心想:他們若是對我粗暴無禮,攆我走的話,我就掏出手槍,嚇唬嚇唬他們。我來到他們那個店裡。
店裡一個人也沒有,他們都在後面一間屋子裡坐著。除了他們四個以外,沒有別的人,連女仆也不在。他只僱了一個德國女人,既是女仆又是廚師。我穿過店舖一看:通向後屋的門關着,那是一扇很舊的門,掛着門鈎。
這時,我心裡怦怦直跳;我站在那兒一聽:他們正在裏邊用德語交談。我用力踢了一腳,門砰的一聲就開了。我進去一看:桌子已經擺好,上面放著一把咖啡壺,正在酒精燈上煮咖啡。桌上放著一盤餅乾,另一個托盤上放著一瓶燒酒、熏鮮魚、香腸,還有一瓶葡萄酒。
路易莎和她姑媽都打扮得漂漂亮亮,坐在沙發上。那個未婚夫德國人坐在她們對面的一把椅子上,他頭髮梳得光光的,身穿燕尾服,硬領向前翹着。旁邊另一把椅子上坐著一個頭髮斑白的胖老頭子,也是德國人,他一句話也不說。我一進屋,路易莎嚇得臉色發白。
她姑媽慌忙站起身來,但馬上又坐下了;那個德國人卻把眉頭一皺,怒氣沖沖地站起來,衝著我說:
“『您有何貴幹?』
“我感到有點不好意思,但又按捺不住心頭的怒火。
“『這還用問!您先拿酒來款待款待客人吧。我到您這兒做客來了。』
“德國人沉思了片刻,說:
“『請坐。』


  
“我坐下,說道:
“『請把酒拿上來。』
“‘這兒有酒,請喝吧。,
“『把你的好酒拿上來。』這時,我真有點火冒三丈了。
“『這就是最好的酒。』
“我很生氣,沒想到他竟這樣慢待我,特別是當着路易莎的面。我呷了一口酒,說道:
“『你這個德國人,為什麼對我這樣粗暴無禮?我是來和你交朋友的,你應該把我當朋友看待才對。』
“『我不能做您的朋友:您是一個大兵。』
“這句話把我惹惱了。
“『哼,你這個醜八怪,賣香腸①的德國佬!你明白不明白,就在此時此刻,我可以想把你怎麼辦就怎麼辦?你想讓我用手槍把你打死嗎?』①當時,許多德國人都在俄國做生意,如開酒館、賣香腸等等。這句話含有藐視德國人的意思。
“我掏出手槍,站在他面前,把槍口對準他的頭。別的人都嚇得半死不活地坐在那裡,連喊一聲都不敢喊;那個老頭子更是嚇得面色蒼白,渾身直打哆嗦,一句話也不敢說。
“德國人大吃一驚,但隨即又鎮靜下來。他說:
“『我不怕您,我現在把您看作一個高貴的人,請您立即把您的玩笑收起來;我一點也不害怕。』
“『哼,你撒謊,你害怕啦!要不然,為什麼你的頭在我槍口底下一動也不敢動?』
“『不,您絶對不敢開槍。』
“為什麼不敢開槍?’
“『因為開槍是嚴格禁止的,為此您會受到懲罰。』
“鬼曉得這個德國人為什麼這樣糊塗!如果不是他自己給我往火上澆油,他本可以活到今天的,事情完全是由於發生爭論而引起的。
“『照你說,我真的不敢嗎?』
“『不敢!』
“『我不敢?』
“『您絶對不敢這樣對待我……』
“『那好吧,給你來個香腸吃!』我一扣槍機,他就癱倒在椅子上了。別的人都嚇得驚叫起來。
“我把手槍往衣袋裏一裝,就走開了。當我走到要塞的時候,我順手把手槍扔在要塞大門口的蕁麻叢裡。
「我回到營房,躺在床上,心想:過一會兒就會有人來抓我的。可是一個鐘頭過去了,又一個鐘頭過去了,——卻沒有人來。當時天已經黑了,我感到十分煩惱;我走出要塞,我一定得去見見路易莎。我打鐘錶店門前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