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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散文(風景遊記篇)    P 18


作者:作者群
頁數:18 / 161
類別:白話散文

 

現代散文(風景遊記篇)

作者:作者群
第18,共161。
趕着把手電筒一照,只見大隊坦克車散隊各自紛逃。氣憤之餘,一鼓作氣,我一連截獲了五大輛。捷報聲中,以為可以得片刻的安寧,無奈負傷過重,用了朋友大量亞蒙尼亞,亦無法再睡下去。
十六號早晨,八位同伴,聚在一堂,吃早飯的時候,都各將一夜與坦克車周旋的戰訊報告了。在那談虎變色的渥然歡笑中,都共慶天雨乍寒不受飛機侵擾的幸事。突然中張先生離餐桌數步,右手反向背心,捻住衣服,不動聲色地說著:「咦!沒有放警報,怎麼發高射炮?我這背上彷彿有不少的高射炮在那兒亂開咧!」這一陣笑,不是相當西化的我們當之,一餐早飯怕是白吃了的!
不錯,那綿綿的春雨把內地旅行所不免的三種摩登武器的侵害,減少了一種:飛機的刺股;可是原定上青城山的計劃不得不因之而有拖延了。在陰雨無聊的下午,一部分的我們竟去看了一陣子平戲。三毛錢一座,我們趕上了馬蹄金即宋江殺惜,通名烏龍院及雁門關即陸登死守潞安州的壯烈史事兩齣戲。戲做得不太好。
有一處,我大約表示要叫倒彩的神氣,張先生微笑地說道:「三毛錢,你還要求更好的貨色嗎?」我才始恍然大悟自己的苛求!可是反轉來說,三毛錢在這地方這時節,能買得幾聲平調聽聽,總算不錯,況且這還是朋友的惠賜咧!


  
回到凌雲旅社,寒氣確實有點逼人。張先生命人買了木炭,我們圍灶向火,大談起天來。索橋起源的故事是劉先生這時候講給我們聽的。那一夜我們與坦克車的苦戰也一樣的夠勁。
我一人所截獲的就比昨夜還多一輛咧。
十七號早上,天霽了。大家歡歡喜喜束裝上青城山。八乘滑桿,連人帶行李,熙熙攘攘,頗是個有聲有色的小小軍隊。一路上,天氣清麗,陽光溫而不灼,歪在滑桿上,伴着它的有節奏的動搖,默然收盡田野之綠,遠山之碧,逶迤河流的銀輝,實令人有忘乎形骸的覊絆、而與天地共欣榮的杳然之感。


  
中途過了兩渡河。也許是因為水流過急的關係吧,渡船駛行之法,頗不普通。橫在河上,有一根粗如拳的竹繩,系在兩岸的木樁或石蹬上。另有一粗竹繩,系于船尾,他端則以巨環套在橫繩上。
於是船上只須一人掌舵,任東任西,來去十分自如地渡過。如此,不特船本身不受急流衝跑,即人工亦減少過半,我常覺得四川人特別聰明,好像無論遇著什麼環境都應付裕如的。
青城山遠不及峨眉之大之高之峻拔之雄奇。然而秀色如長虹般氾濫于半空,清幽迎面而來,大有引人直入瓊瑤勝境之概。至于寺宇的經營,林園之佈置,其清雅則又非一般寺院可比。小小亭榭,以剝去粗皮的小樹造成,四角系以短木,象徵燈籠,頂上插以樹根象徵鳥止,完全表現東方藝術的特色。
我們在這裡覺得造物已經畫好一條生氣蓬勃的龍,有趣的詩人恰好點上了睛,就是一條蜒蜒活躍的龍,飛入遊人的性靈深處,使他渾然與之同樂了。東方的園林藝術是與自然界合作的,是用種種極簡單而又極相稱的方法,來烘托出宇宙的美,山林的詩意,水澤的微情的。西方的山水常有令人感覺天然與人意格格不相入,人意硬奪天工的毛病。西方的山水,很是受「征服自然」的學說的影響,因而吃虧不少。
天師洞的腊味,泡菜,綠酒,非常可口。逛山水,住寺觀,而能茹葷飲酒,那是峨眉山上所不可得,而是道家特別體貼人情的地方。晚飯後,山高風厲,寒氣不免襲人。我們八個同伴於是又令人焚起熊熊的炭盆,一面剝着落花生,嚼着油炸豆腐乾,一面大擺龍門陣四川人稱談天為擺龍門陣來。
主要的題目是相法。蘇先生對於相法頗有研究。相法的故事又多又妙,可惜不能一一記得清楚了。只記得某人的鼻子生得奇緊,連風都吹不進去,所以他的為人非常猶太。
據相法而論,我的一生好處都生在鼻子上,但是我的手,指縫生得太鬆疏,任如何合緊,也是一個個的空洞,照見白光的。所以我的鼻子賺來的錢,全由兩手的指縫裡漏出去了!難怪十年一覺粉筆夢,贏得兩袖盡清風!命也如斯,其何言哉!可是笑聲送入的夢來得異樣甘香。一夜清潔溫暖的睡眠。把前兩夜坦克車苦戰所耗費的精神都完全恢復過來了。
十八日為得要趕回成都的緣故,一清早就帶著滑桿趕上上清宮。中途經過朝陽洞,洞只是一個寬而不深的大岩窖,裡面擺着幾座菩薩,朝下可以收覽很遠的田野,清晨可以看日昇的名勝而已。可是靠山的綠陰裡面有一棟小小的別墅,藍窗紅門,上有瓦頂,下有地板,倒是十分有趣,很有點像楓丹白露宮的皇后農莊,可謂貴而不驕,樸實而風雅的人間住宅了。
到了上清宮,滿以為可以一瞻名畫家張大千先生的風彩,藉此可以在他的筆裡見到青城山更深一層的神韻。不幸他下山了。只得用自己的俗眼,去欣賞了一番青城山的全景,另外買了一張大千名筆的照相,聊以慰情而已。畫為平坡上一棵大樹,樹下迎風立住一詩人。
畫石題字云:「人潔心無慾,樹涼秋有聲,高天日將暮,搔首動吟情。」張先生也買了一張非常秀美的觀音圖送他的夫人,因為他的夫人信奉佛法。
由青城山嶺乘滑桿一直回到灌縣,為時不過一二個鐘頭。在路上是同樣舒服而靜穆。在灌縣與劉先生一家會齊了,在公園裡用了午餐之後,我們回成都。到了成都郊外,劉家下了車,回到他們的鄉居;我們就趕着向城內奔進,因為日已西沉,為時不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