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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谷傳    P 42


作者:布老虎
頁數:42 / 59
類別:傳記

 

梵谷傳

作者:布老虎
第42,共59。
畫完以後,他獃獃地凝視着自己的畫,一種前所未有的激動連續不斷地撞擊着他的心扉。他把莫里阿喊過來,那個丹麥人正在仔細地一瓣一瓣地給桃花上色,每一瓣都明艷清晰。他走過來的時候,甚至看都沒有看溫森特的畫,就說:「很好。」然後他也獃在那裡,許久才喃喃地說:「你的花瓣呢,為什麼會是這樣?」是的,我的花瓣呢?溫森特心裡說。
畫面上樹幹、綠草地、籬笆在藍色的天空下顯得實實在在,但是花瓣卻不見了,代之以一片模糊的玫瑰色,花瓣千朵萬朵,匯成汪洋大海,在風中搖曳!
「風!西北風!」溫森特大喝一聲。心頭豁然開朗,他把風的感覺畫上去了,畫面上不是靜止的一幅果園圖景,而是在阿爾獨特的天空下,獨特的太陽光中,獨特的西北風裡一片活生生的果園。你難道不能夠在顫慄的、柔弱而嬌美的花海中聞到清新和醇美的芳香嗎?除非你是一根木頭!
溫森特說:「這是我到阿爾以來最好的風景畫!”莫里阿·佩特生說:“很好。」


  
溫森特並不期待這位朋友的下文。
他沉浸在這幅作品帶給他的興奮之中,馬上收拾好畫夾,几乎是小跑到旅館裡。這幅作品使他感覺到他現在惟一需要的是一間寬敞的畫室,可以用來在壞天氣下作室內創作和陰乾作品,即使花再多的錢也是值得的。
回到旅館,收到提奧的一封信。提奧告訴他表姐夫安東·毛威在海牙去世。他的心頭立即湧起一種沉痛的情緒,悲傷堵住了他的喉嚨。毛威高大的身影一下跳到他的面前,他在說:「小伙子,機器正開足馬力呢!」「我總是把你當作一個傻瓜,看來事實並非如此!」在溫森特離開海牙的時候,他舉起酒杯的神態更是明晰:「也許我過去做得過分了。
祝你好運,溫森特。」
他的眼淚悄悄淌了下來。


  
此後一種更可怕的打擊襲來,毛威才50歲呢,他那麼強壯,但是死了。緊迫感鷹爪一樣攫住溫森特的心,把它抓得鮮血淋漓!
《果園的桃樹》在風中搖曳,溫森特心頭的陰影逐漸褪去。
人的生命將在他的事業中活着。
他執筆在這幅得意之作的下面寫下了一行小字:紀念毛威——溫森特與提奧。然後決定把它寄給傑特表姐。
紀念毛威,一定要親切而愉快,而不應該帶絲毫悲哀的調子。
3天才是什麼?
阿爾的空氣使溫森特感到身心愉快,烈日與星空,甚至有時候看來可惡的西北風,都能在他的身上引發一種奇妙的振奮,就像阿爾的一小杯白蘭地同樣使他陶醉一樣,他常常覺得自己體內的血液像沸水一樣翻騰不止。
他每天早晨四點半左右起床,背着畫箱匆匆上城,沿著羅訥河畔或者隨便的一條小溪流行走,他喜歡逆流而上,流水與步行的反差造成行動神速的感覺令他尤為興奮。他的行動永遠是激進的,超乎一個常人應有的閒適的心態。然後他被某一個地方牽引住,迅速支好畫架,雙眼牢牢地、緊張地攫住他所發現的景緻,就像一個釣魚的人發現了浮標被魚牽動時的眼神,他得屏聲靜氣,全神貫注地捕捉到它。他成了一個機械的人,他根本不考慮自己在幹什麼,為什麼這樣幹,他只是不厭其煩地一幅接一幅地畫着。
春暖花開的時節,鄉村的自然景色太美了,他只感覺到時間的緊迫,他覺得應該把這些東西全部畫下來,甚至在睡夢中常常半夜驚醒,全身虛汗淋漓,他夢見阿爾的果樹花一瞬間被西北風卷起,消失在地中海的上空,留下一片黑暗和荒涼。這是人的自然屬性,就如同貪心的掏金者忽然在某一個地窖裡找到一個金庫,而他又無法一下子搬走它,所以逐批拚命地運載一樣。這種佔有慾是永不會滿足的。
整整八年的時光,他在逆流中奮然擊水前行,周圍沒有船隻和同伴,衰弱了的只是皮肉與容貌,力量卻在枯槁而孱弱的外表下與日俱增。阿爾的颶風能像鞭子一樣把這座城市抽打得狂亂不安,摔爛窗戶,折斷樹幹,但奈何不了溫森特,他在與風的搏鬥中同時享受到一種樂趣:人和綁好的畫架在風中顫抖,他在顫抖中找到一種明快的節奏感。他覺得自己就像一把薄薄的刀片,刃口迎着風,悄然屹立,風狂嘯着撲過來捕捉他,但反被他劈作兩半,拖着綿綿不絶的受到傷害的軀體,嚎叫着逃走。
每當這時,溫森特就想起都德的一篇散文。它講述了一頭名叫羅曼的公牛,它是一個出色的鬥士,曾在阿爾、尼姆和塔拉松等地用它的角捅破了許多人和馬的肚皮,因此,它的同伴把它當做領袖。每當颶風猛烈襲擊,陸地上沒有任何人和物體能阻遏風的威力,牛群就擠在羅曼的周圍,把凝聚着力量的廣闊的額頭迎着風暴低下來,雖然如此,仍抵不過颶風持久的衝擊力。
愚蠢的牛永遠不能成為刀!溫森特從中獲得另一種快感。
與自然的搏鬥並取得勝利更加促成他自信心的增長。
還有烈日,那是多麼好的日頭啊,這正是溫森特所需要的。他從來不戴帽子,慢慢地頭頂曬禿了,陽光照得他眼花繚亂。這是一種無法以言語形容的太陽光,到處是橙色、古銅色、金黃色或者是硫磺色,與蔚藍的天空融合在一起,這是一種多麼令人愜意的美麗的景色!
他就是在這種隨時都有可能爆裂的狀態中源源不斷地湧現出靈感的,他眼中僅存的是在白熱化的天空下波動炫耀的金黃色,大地和村莊都在燃燒中展示它自然的裸體,他要把自然界這種活泛的熱情搬到他的畫布上去,使之一樣鮮美激蕩,一樣具有火辣辣的金黃色,一樣充滿熏人欲醉的空氣和狂風旋轉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