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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島漁夫    P 6


作者:羅狄
頁數:6 / 53
類別:世界名著

 

冰島漁夫

作者:羅狄
第6,共53。
一條又一條活蹦亂跳的鱘魚接連地被釣了上來,他們默默地捕魚,動作麻利而不間斷。另一個用他的大刀將魚剖膛、拍平、灑上鹽、計數,於是那供他們回去興家立業的鹹魚便濕淋淋、紅鮮鮮地在他們背後堆積起來。
時間單調地流逝着,在外界廣大空曠的天地間,亮光慢慢在起變化;它現在似乎逼真一些了,本來是灰白的暮色,像極北地帶夏季的黃昏,現在卻越過居中的黑夜,變成類似曙光的景象,被大海所有的稜鏡映照出一條條玫瑰色的波紋。
「你的確應該結婚了,揚恩,」西爾維斯特凝視着海水,突然說,這次用的是十分嚴肅的口吻。看來他清楚地知道在布列塔尼有人被他那老大哥的棕色眼睛吸引住了,只是他不好意思接觸這個重大的主題。
「我嗎!……不久,有那麼一天,對,我會結婚的。」這揚恩,總是那麼倨傲,他轉動着靈活的眼睛,微笑着說,「但不是和家鄉的任何姑娘;不,我呀,我要和海結婚,我會邀請船上所有的人去參加我的舞會……」


  
他們繼續釣魚,因為不應該浪費時間閒聊天,他們正夾在一個龐大的魚群中,這個魚群正在遷移,整整兩天還沒有過完。
前一晚他們全都沒睡,三十個小時之內釣得了上千尾肥大的鱘魚;因此,強壯的胳膊都疲勞了,人也都昏昏欲睡。他們唯有身體還醒着,機械地繼續釣魚,而思想卻時不時地在睡眠狀態中飄浮。他們所呼吸的大海的空氣,潔淨得像世界初創時一樣,使人充滿活力,所以儘管疲勞,仍然感到心胸開闊、容光煥發。
早晨的光,這真正的光,終於到來了;像混沌初開時一樣,這光與黑暗分離,在天際聚集起來,形成極其厚重的團塊;他們現在看東西那麼清楚,這才發現已經脫離了黑夜,發現原先的亮光竟是像夢一般模糊而奇異。
那被厚厚的雲層覆蓋着的天空,這兒那兒到處綻開裂縫,就像在圓圓的屋頂上開了一些天窗,從裂縫裡透出一道道泛着玫瑰紅的銀光。
底下的雲層組成一條深色的帶子,環繞着全部海水,使遠方籠罩着一片昏黑、晦暗。這雲使人感到空間已被封鎖,劃定了界限;這去像在太空拉上了簾幕,像是張開了一幅帷幔,以掩蓋那些擾亂人心的重大秘密。


  
這天早晨,在這條載着揚恩和西爾維斯特的小木船周圍,變化無窮的外部世界呈現出一派無限肅穆的氣象,部署成聖殿的情景,從大殿拱頂透入的光束,長長地映在靜止不動的水面,就像照射在教堂前面帶欄杆的庭院裡。隨後,遠方又逐漸出現了另一種奇景:一片玫瑰紅的齒形崖高高聳立,這就是陰鬱的冰島海岬。
揚恩和海結婚!……西爾維斯特一面繼續釣魚,一面反覆思索,卻沒敢再說什麼。聽到他的老大哥拿神聖的婚姻開玩笑,他心裡很不是滋味;特別因為他還很迷信,竟由此產生一種恐懼之感。
他為揚恩的婚事已經考慮了那麼長的時間,他盼着揚恩和歌特·梅維爾——班保爾的一個金髮女郎——結婚,要是能趕在服兵役之前,在這為期五年、沒準不能生還的流放之前參加他們的婚禮,那該多高興啊!想到這無法迴避的流放一天近似一天,他的心都揪緊了。
早上四點鐘,在下面睡覺的另外三個人一齊來換班。他們還帶著幾分睡意,一面深深吸着涼颼颼的新鮮空氣,一面上來穿好長靴,因為剛上來嫌白光的反射耀眼,他們都把眼睛閉上了。
揚恩和西爾維斯特急急忙忙啃點麵包干當早飯;他們先用木把麵包砸碎,然後咯嘣咯嘣地大聲咀嚼着,麵包竟硬到這種程度,他們不覺笑了起來。想到就要下去睡覺,可以在小床上暖和暖和,他們又變得非常快活了。他們互相摟着腰,哼着一支古老的曲子,搖搖晃晃一直走到艙口。
在跨進洞口之前,他們停下來和船上那只名叫「土耳其」的狗玩了一陣。這是一隻幼小的紐芬蘭狗,有着四隻粗大的、然而還很幼稚和笨拙的腳爪。他們用手逗弄它,狗像狼似地咬他們,終於把他們咬痛了。於是揚恩那雙變化無常的眼睛裡含着怒意,使勁一推,小狗趴下去,哀叫起來。
揚恩的心地是善良的,但天性有點粗魯,他那副身架只要閙着玩玩,溫柔的撫愛便常常近乎野蠻的暴行。

他們的船叫瑪麗號,船長是蓋爾默。這船每年都要到這夏季無黑夜的寒帶來,從事危險的大規模捕魚。
船已經很舊了,就像它的守護神——那陶制的聖母像一樣。船骨是用橡木做的,厚厚的船幫已經有了裂縫,凹凸不平,浸透了濕氣和鹽分,但還很結實耐用,散髮着瀝青的強烈氣味。停泊着的時候,因為船肋粗大,模樣顯得笨重,但每當強勁的西風一起,它便又獲得了輕快的活力,好似被風喚醒的海鷗。它以自己獨有的方式在海浪上顛簸跳躍,比一些現代工藝精心製造的新船還要靈巧、輕捷。
他們,六個大人和那小見鰼水手,全都是「冰島人」①這是個勇敢的航海民族,主要散居在班保爾和特雷吉耶地區,世世代代以捕魚為業
①「冰島人」,指以去冰島捕魚為業的漁民。
他們几乎從來沒有在法國度過夏天。
每年冬季一結束,他們就和其他的漁民一道,在班保爾海港接受啟航的祝福。為了這個盛典,碼頭上搭起了臨時祭壇,規格永遠一成不變,祭壇造成岩洞的模樣,裡面陳列着錨、槳、漁網之類,中間供奉着水手守護神,那溫柔嫻靜而毫無表情的聖母,這是特地為水手們從教堂裡搬出來的。她永遠用同一雙無神的眼睛,注視着一代又一代的漁民,其中運氣好的滿載而歸,另一些卻一去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