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靈魂甘泉,自由閱讀廣場

帳號    


十二笑    P 27


作者:墨憨齋主人
頁數:27 / 33
類別:古典小說

 

十二笑

作者:墨憨齋主人
第27,共33。
再說賽牛從那裡臥床之後,一息奄奄,其腹如鼓,粒米勺水不能入口。為妻者,也不想去祈神問卜,為子者,也不想去延醫調治,撇他在內廂內,單着一小丫鬟相伴。寶兒又被習伯善等哄去學串戲。寶兒素性歡喜偷情,立主意要串演《西廂》,自己要扮張生,賣弄彼俏。習伯善等奉其有錢,誰敢不從?但向他道:「寶老官,你若要串《西廂》,必定自己另制行頭,衣巾極其華美,才覺有趣。就是鶯鶯、紅娘的裙襖,也畢竟你去另制幾套時樣的,簇新打扮,不比戲子樣式,才是出群勝會。」寶兒道:「說得有理。待我回家去與母親討些銀子,明日就和你們去買綢緞做行頭。必須在半月之內串成此戲,才不甚熱。若再遲幾日,天氣漸熱,穿此衣服便不適意了。」習伯善道:「只要銀子湊手,在半月之內,穩穩串成。寶老官,你是第一個正腳色,須拚捨得多費幾個錢,自然稱你心意的。」寶兒遂惑其言,回家便與乜姑索取銀兩。乜姑略不敢違拗,隨即取出百金,任其撒漫。不上三日,又回家來索銀,說要請教師拜老郎許多費用。乜姑又付出白金百兩。當其賽牛求湊之時,非但分毫不肯,反發出許多惡話。如今兒子浪費,卻慨然應付,待丈夫則薄,待兒子則厚。雖曰愛之,豈知實害之耶?

那賽牛臥在床褥,方恨其子不來看視,又聞其日日串戲,火上添油,更加惱怒,遂氣塞咽喉而死。小丫鬟相伴,日日見其悶睡,再不開口,從何曉其是死是活?況乜姑單為著兒子串戲,日日在家,備酒治飯,也沒個閒心情,到其房中看覷。正交五月,即□天氣甚勢,賽牛已死了兩日。屍骸發臭,外邊方知其死。乜姑止取出二兩銀子,買一具棺木,即欲於是晚草率入殮。寶兒到此時全無父子之情,哭他幾聲,出幾點眼淚,心忙似箭,惟有要緊扮演張生。可奈事不湊巧,正訂於是日晚間,在習伯善家裡登場花串,誰料:



  
鮮衣俊俏風流客,翻作披麻帶孝人。

寶兒因父尚未殮,雖極無人心,不好扯下白布裹頭,便去串戲。只得勉強守在家裡,坐在棺木邊,咿咿嗚嗚,人只道他在那裡哭這生身之父,那知其卻在那裡唱隨喜到上方佛殿。親戚聞之,無不哄然大笑。當時有人就將《西廂》曲改換幾字,嘲戲他道:

哭哀哀見了萬千,似這樣歡喜龐兒,罕曾見。□教人眼流珠淚口難言,他華服並香肩,不管那新喪笑傳。



  
乜姑又怪人改曲嘲戲,口裡夾七夾八,千搗萬入的亂罵道:「我養的兒子,誰要你們閒屄嘴來多管?」親戚不忍見聞,因各散去。可笑習伯善同了一班串戲朋友,直趕到靈柩邊,也不作揖,也不吊慰,但向着寶兒道:「死的是死,活的是活,難道你費了許多銀子,造了行頭,約了今日。為著父親死了,今夜就不串戲不成?若不串時,傳到外邊去,不說你是守孝,竟說你是恐怕當場出醜,藉此躲避,豈不被人笑殺?還不快扯下白布,脫下麻衣,隨我們去吃了上場飯,整備頂扮腳色。」寶兒心雖躍躍,覺得不好意思,還在那裡做假惺惺。乜姑在照壁後聽見,便道:「費了銀子,自不必說起,但果然是死的死,活的活,豈可因老牛臭爛,遂敗眾人之興?習大官,可勸我兒子同去頑頑,省得獨住在家裡,孤孤淒淒,苦壞他的身子。」習伯善得了其母口氣,同着這班串戲朋友,一齊上前去,扯下頭上白布,脫下身上麻衣,便到他裡面去,取出其新製衣妝,替寶兒立時脫換起來。且道怎生打扮:

銀紅袍子晉人巾,藕色裏衣相襯白縐衫兒,簇簇新都是香熏。彈子鞋,繡花端正;松綾襪,時樣鮮明。笑帶驚大紅綢褲換麻繩。

把一個簇新孝子,打扮得十分齊整,在風月場中果覺有趣。然論人倫大節,真堪噴飯矣。奈寶兒自幼失教,毫不以為非,□然登場,直做到附薦一出。張生向法本道:「哀哀父母,生我的勞。」做淚下的光景。看戲的人喊道:「真眼淚沒有得出,假眼淚何處得來?不哭自己老子,偏會哭別人的爹娘,還該請這老和尚到家裡去做了入殮道場,再來追薦崔相國。」又有人插口道:「不消請得法本長老,他家裡和尚盡多。」嘻嘻哈哈,說的說,笑的笑,打伙取樂,直弄得寶兒不敢登場,躲在戲房中,好生沒興。一宵勝會,半途而止。看串戲者因相嘆曰:「人家養兒子,都是眼花,小時活寶般,養大隻為要他送終守孝,出幾點血淚,哭幾聲親爹,以見為不絶後嗣之人。若盡像寶兒這樣狂逆,做盡笑話,填別人的舌根,便死者何以瞑目?信乎,養頑子不如無子之乾淨快活也。」適有友人憂無子者,終日愁泣,雙目俱昏。因以第五笑示之,彼矍然起悟,變憂為喜,撫掌大笑,曰:「誠如君言,吾今雖死,可以含笑于地下。」

亦臥廬生評曰:

此一回,為子者不可不讀。為父者更不可不讀。若其母不識字,須逐段讀與他聽,煞強如喚盲婦彈唱孝順歌也。又云,富翁也該讀讀,之能會其意,則必教子成器,騂且角矣。

第六笑 賭身奴翻局替燒湯

凡事總由天,妄想徒然。貪求入賭費腰纏。止剩一身心不死,又抵頭錢。
開賭更新鮮,房內人眠。花場取利騙留連。烏龜佳名奴代領,笑湊私緣。

——右調《浪淘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