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閲微草堂筆記    P 36


作者:紀昀
頁數:36 / 188
類別:手記隨筆

 

閲微草堂筆記

作者:紀昀
第36,共188。
莆田林教授清標言,鄭成功據台灣時,有粵東異僧泛海至,技擊絶倫,袒臂端坐,斫以刃,如中鐵石。又兼通壬遁風角,與論兵,亦娓娓有條理,成功方招延豪傑,甚敬禮之。稍久,漸驕蹇,成功不能堪,且疑為間諜,欲殺之而懼不克。其大將劉國軒曰:必欲除之,事在我。

乃詣僧款洽,忽請曰:師是佛地位人,但不知遇摩登伽,還受攝否?僧曰:參寥和尚,久心似沾泥絮矣。劉因戲曰:欲以劉王大體雙一驗道力。使眾彌信心,可乎?乃選孌童倡女姣麗善淫者十許人,布茵施枕,恣為媟狎于其側,柔情曼態,極天下之妖惑,僧談笑自若,似無見聞。久忽閉目不視,國軒拔劍一揮,首已歘然落矣。



  
國軒曰:此術非有鬼神,特練氣自固耳。心定則氣聚,心一動則氣散矣。此僧心初不動,故敢縱觀,至閉目不視,知其已動而強制,故刃一下而不能禦也。所論頗入微,但不知椎埋惡少,何以能見及此。

其縱橫鯨窟十餘年,蓋亦非偶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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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公晦庵嘗與五公山人散步城南,因坐樹下談易。忽聞背後語曰:二君所論乃術家易,非儒家易也。怪其適自何來,曰:已先坐此,二君未見耳。問其姓名,曰:江南崔寅。

今日宿城外旅舍,天尚未暮,偶散悶閒行,山人愛其文雅,因與接膝究術家儒家之說,崔曰:聖人作易,言人事也,非言天道也。為眾人言也,非為聖人言也。聖人從心不踰矩,本無疑惑,何待于占?惟眾人昧於事幾,每兩歧罔決,故聖人以陰陽之消長,示人事之進退,俾知趨避而已。此儒家之本旨也。

顧萬物萬事,不出陰陽,後人推而廣之,各明一義。楊簡王宗傳,闡發心學,此禪家之易,源出王弼者也;陳摶邵康節,此道家之易,源出魏伯陽者也;術家之易,衍于管郭,源於焦京,即二君所言是矣。易道廣大,無所不包,見智見仁,理原一貫,後人忘其本始,反以旁義為正宗,是聖人作易,但為一二上智設,非千萬世垂教之書,千萬人共喻之理矣。經者常也,言常道也,經者徑也,言人所共由也。

曾是六經之首,而詭秘其說,使人不可解乎?二人喜其詞致,談至月上未已,詰其行蹤,多世外語,二人謝曰:先生其儒而隱者乎?崔微哂曰:果為隱者,方韜光晦跡之不暇,安得知名?果為儒者,方返躬克己之不暇,安得講學?世所稱儒稱隱,皆膠膠擾擾者也,吾方惡此而逃之,先生休矣,毋污吾耳!剨然長嘯木葉亂飛,已失所在矣,方知所見非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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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皮許南金先生,最有膽,在僧寺讀書,與一友共榻,夜半,見北壁燃雙炬。諦視乃一人面出壁中,大如箕,雙炬其目光也。友股慄欲死,先生披衣徐起曰:正欲讀書,苦燭盡,君來甚善。乃攜一冊背之坐,誦聲琅琅,未數頁目光漸隱,拊壁呼之,不出矣。

又一夕如廁,一小童持燭隨,此面突自地湧出,對之而笑,童擲燭仆地,先生即拾置怪頂,曰:燭正無台,君來又甚善,怪仰視不動,先生曰:君何處不可往,乃在此間,海上有逐臭之夫,君其是乎?不可辜君來意,即以穢紙試其口,怪大嘔吐,狂吼數聲,滅燭而沒。自是不復見,先生嘗曰:鬼魅皆真有之,亦時或見之,惟檢點生平,無不可對鬼魅者,則此心自不動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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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東原言明季有宋某者,卜葬地,至歙縣深山中,日薄暮,風雨欲來,見崖下有洞,投之暫避,聞洞內人語曰:此中有鬼,君勿入。問汝何以入,曰:身即鬼也,宋請一見,曰:與君相見,則陰陽氣戰,君必寒熱小不安,不如君癎火自衛,遙作隔座談也。宋問君必有墓,何以居此,曰:吾神宗時為縣令,惡仕宦者貨利相攘,進取相軋,乃棄職歸田,歿而祈于閻羅,勿輪迴人世,遂以來生祿秩,改注陰官。不虞幽冥之中,相攘相軋,亦復如此。

又棄職歸墓,墓居群鬼之間,往來囂雜,不勝其煩,不得已避居于此。雖淒風苦雨,蕭索難堪,較諸宦海風波,世途機穽,則如生忉利天矣。寂歷空山,都忘甲子,與鬼相隔者,不知幾年,與人相隔者,更不知幾年。自喜解脫萬緣冥心造化,不意又通人跡,明朝當即移居。

武陵漁人,勿再訪桃花源也。語訖,不復酬對,問其姓名,亦不答。宋攜有筆硯,因濡墨大書鬼隱兩字于洞口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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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曲王近光言,冀寧道趙公孫英有兩幕友,一姓喬,一姓車,合僱一騾轎回籍,趙公戲以其姓作對曰:喬,車二幕友,各乘半轎而行。恰皆轎之半字也。時署中召仙,即舉以請對,乩判曰:此是實人實事,非可強湊而成。越半載,又召仙乩,忽判曰:前對吾已得之矣。

盧、馬兩書生,共引一驢而走。又判曰:四日後,辰巳之間,往南門外候之。至期遣役偵視,果有盧,馬兩生,以一驢負新科墨卷,赴會城出售,趙公笑曰:巧則誠巧。然兩生之受侮深矣,此所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雖仙人亦忍俊不禁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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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祖有莊,曰廠裡,今分屬從弟東白家。聞未析箸時,場中一柴垛,有年矣。雲狐居其中,人不敢犯,偶佃戶某,醉臥其側,同輩戒勿觸仙家怒,某不聽,反肆詈。忽聞人語曰:汝醉,吾不較,且歸家睡可也。

次日詣園守瓜,其婦擔飯來,遙望團焦中,一紅衫女子與夫坐,見婦驚起,倉卒逾垣去,婦故妒悍,以為夫有外遇也,憤不可忍,遽以擔痛擊,某白曰:不能自明,大受箠楚,婦手倦稍息,猶喃喃毒詈,忽聞樹梢大笑聲,方知狐戲報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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