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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樓寶鑑    P 153


作者:韓邦慶
頁數:153 / 202
類別:古典小說

 

青樓寶鑑

作者:韓邦慶
第153,共202。
這時候,正好沈小紅獨自一個款步走來,翠鳳看見,就住口不說了。只見她滿面煙容,比以前消瘦了許多。小紅其實明明看見他們,卻裝作沒有看見,管自踅上洋樓去了。隨後大觀園的武小生小柳兒也來了,穿著嶄新的單羅夾紗衣服,越發顯得身材利索;腳穿厚底京靴,走路橐橐有聲;腦後拖一根油晃晃的大辮子,走進正廳,兜個圈子,故意經過子富的身邊,仔細地打量翠鳳。──原來翠鳳穿得非常素淨,戴的首飾也很少,只有手腕上的那副烏金鐲子,是從東洋賽珍會上買來的,價值千金。小柳兒早就聽說過,所以特地過來見識見識。

翠鳳誤會了他的意思,拂袖而起,對子富說:「咱們走吧。」子富依從,倆人又到別的地方去轉了一轉,方纔在園門口坐上馬車,一直駛回兆富裡。



  
倆人進門,只見廂房內文君玉獨坐窗前,低頭伏桌,在那裡認認真真地讀書。子富走近窗前踮腳一看,桌子上攤着的是本《千家詩》。文君玉的眼睛離書不過兩寸許,居然不知道窗外有人。翠鳳在身後拉了子富一把,不許他停留。子富忍住了笑,上樓進房,對翠鳳說:「文君玉好像還算有點兒名氣的呢,怎麼是這個樣子?」翠鳳不答,撇了撇嘴。趙媽在旁邊悄悄兒地笑着說:「羅老爺,你說有意思麼?我有時候碰見她,跟她說兩句閒話,那才叫笑話呢!她說如今的上海灘是個空架子,洋場上簡直連一個倌人也沒有;幸虧她到了上海,一定要做出點兒場面來給大家看看。」子富聽了,笑個不住。趙媽接著說:「我問她:『那麼你的場面做出來沒有呢?』她說:『我不是正在做麼?可惜上海沒有客人;要是有客人,一定只做我一個人。』」子富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翠鳳急忙努嘴示意,趙媽方纔不說了。

黃昏時分,高升送上一張請帖,子富一看,是姚季蒓的,立刻就下樓要走。經過文君玉門口,還聽見她在朗聲吟哦。心想:上海居然也有這樣的倌人,不知道有什麼樣的客人願意來做她。

高升伺候上轎,一直抬到慶雲裡馬桂生家。姚季蒓接了進去,等齊了諸位,相讓入席。季蒓做了主人,哪裡肯放鬆些許?非得人人都要儘量盡興,方纔罷休。蓮生喝得醉醺醺的,趴在檯面上。小紅問他覺得怎麼樣,蓮生抬頭,還沒有說出話來,忽然一陣噁心,按捺不住,吐了個淋漓滿地。朱藹人自己覺得喝多了,抽身離席,躺在榻床上,林素芬給他裝煙,吸不到兩口,已經朦朧睡去。葛仲英開頭不肯多喝,後來醉了,反而搶着要喝。吳雪香勸了兩句,仲英就不幹了,几乎翻臉吵架。子富見了,連喊:「有趣,有趣!咱們來豁拳吧。」就和仲英對豁了十大杯。仲英輸了三拳,勉強喝了下去;子富雖然有酒量,可開頭已經喝了不少,再加上這七杯,也就東倒西歪,支持不住了。只有洪善卿、湯嘯庵、陳小雲三人格外留心,酒到面前,一味搪塞,所以神志一直清醒,毫無醉意。見四人如此大醉,請主人適可而止,就此撤席,並護送四人坐上轎子,方纔離去。


  

季蒓的酒量也不錯,在席間還不覺得怎麼樣,散席以後,站起身來要去送客,卻頭昏眼花起來,不由自主地就要跌倒,幸虧有馬桂生在後面扶住。等到客人散盡,桂生就和老媽子一起把季蒓扶到大床上睡下,並給他寬衣解帶,蓋上薄被。季蒓睡得昏昏沉沉,竟然一點兒也不知道。天明醒來,睜眼一看,不在自家床上,身邊還有人相陪。仔細一看,是馬桂生,凝神細想,方纔記起了昨夜酒醉的情景。

季蒓家中,姚二奶奶管束得極嚴,規定每夜十點鐘必須回家,稍有延誤,就要受到譴責。如果是官場公務繁忙,夜間不能脫身,也必須差人稟明姚二奶奶,二奶奶暗中打聽,證實不虛,才能相安無事。從前季蒓做衛霞仙,雖然倆人情深意合,也從來沒有留下過夜。自從二奶奶打上門去又當場出醜以後,幾次跟季蒓吵閙,一定不許再做衛霞仙。季蒓懾于雌威,無可奈何,只好忍心斷絶。散席以後,姚季蒓站起身來送客,一陣頭暈,几乎跌倒,桂生就把他扶到床上躺下。

但是季蒓要做生意,免不了要和體面的生意人在風月場中有所來往。二奶奶也懂得這個道理。可巧家裡用的一個女仆,跟馬桂生是同族,常在二奶奶面前說馬桂生的好話,因此二奶奶反倒慫恿季蒓去做桂生,甚至連夜間回家的時刻,也略為放寬了些,可以晚到十二點鐘。

這次季蒓酩酊大醉,居然在馬桂生的床上睡了一夜,這是他有生以來破題兒第一遭的事兒。只是想到回去以後二奶奶這一番吵閙,必定加倍厲害;如果用謊話支吾過去,又怕被轎班戳穿,反為不美。思慮再四,不得主意。

桂生睏倦,睡意正濃。季蒓雖然睡不着,卻也捨不得起來。眼睜睜挨到午牌時分,忽聽得客堂中外場高聲喊叫:「桂生小姐出局!」老媽子在隔壁接應着問:「誰叫的?」外場回說:「姓姚。」

季蒓一聽姓姚,心頭小鹿兒就突突地亂撞,忙抬身坐起,側耳諦聽。老媽子又說:「小姐的客人,只有二少爺姓姚,除了二少爺,沒有姓姚的了。」外場哈哈一笑,接着又說了些什麼,卻聽不清楚了。

季蒓推醒桂生,急急穿衣下床,叫進老媽子來盤問。老媽子拿局票來遞給季蒓看,又嘻嘻地笑着說:「是二奶奶在壺中天,叫我們小姐的局。局票就是二少爺的轎班送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