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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女英雄傳    P 147


作者:文康
頁數:147 / 289
類別:古典小說

 

兒女英雄傳

作者:文康
第147,共289。
玉鳳姑娘一聽,心裡一想:「照這話說起來,這又不是青雲山假西賓的樣子,我索興被他們當面裝了去了嗎?看這局面,連張家夫妻母女三人只怕也通同一氣。別人猶可,我只恨張金鳳這個小人兒,沒良心!當日我在深山古廟給他聯姻,我是何等開心見誠的待他;今日的事怎的他連個信兒也不先透給我?更可氣的是我那乾娘,跟了我將及一年,時刻不離,可巧今日有事不在跟前,剩了我一個人兒,叫我合他們怎生打這個交道?」心裡越想越氣,才待要翻,又轉念一想:「使不得。便算是他們都是有心算計我,人家安伯父、安伯母二位老人家,不是容易把我母女死的活的才護送回鄉,況且我父親的靈柩人家放在自己的墳上,守護了這幾年了,難道他從那時候就算計我來着不成?何況人家為我父母立塋安葬,蓋祠奉祀,這是何等恩情!豈可一筆抹倒?就是我這師傅,不辭年高路遠,拖男帶女而來,他也是為好。更何況今日我既有了這座祠堂,這裡便是我的家了,自我無禮斷斷不可。還用好言合他們講禮,憑他萬語千言,只買不轉我一個『不』就結了!」

姑娘主意已定,他便把一臉怒容強變作一團冷笑,向鄧九公道:「師傅,你老人家怎的只知顧你的臉面,不知顧我的心跡?人各有志,不可相強。即如我安伯父方纔的話,豈不是萬人駁不動的大道理?但是,一個人存了這片心,說了這句話,豈可絲毫搖動?假如我這心、我這話可以搖動,當日我救這位公子的時候,在悅來店也曾合他共坐長談,在能仁寺也曾合他深更獨對,那時我便學來那班才子佳人的故套,自訂終身,又誰來管我?我為甚麼把個眼前姻緣雙手送給個萍水相逢素昧平生的張金鳳?只這一節,便是我提筆畫押的一件親供,眾人有目共照的一面鏡子。師傅,你就不必再絮叨了。」鄧九公道:「照姑娘你這麼說起來,我們爺兒們今日大遠的跑了來幹甚麼來了?」老頭兒這句話來的更乏!”



  
書裡表過的,這鄧九公雖是粗豪,卻也是個久經大敵的老手,怎生會說出這等一句沒氣力的話來?原來他心裡還憋着一樁事:他此來打算說成了姑娘這樁好事,還有一分闊禮幫箱,此時憋在心裡密而不宣,要等親事說成,當面一送,作這麼大大的一個好看兒。不想這話越說越遠,就急出他這句乏的來了。

姑娘聽了這話,倒不見怪,只說道:「你老人家今日算來看我,我也領情;算為我父母的事,我更領情;要說為方纔這句話來的,我不但不領情,還要怪你老人家的大錯!」鄧九公哈哈大笑道:「師傅又錯了?師傅錯了,你薅師傅的鬍子好不好?」姑娘道:「我這話從何說起呢?你老人家合我相處,到底比我這伯父、伯母在先,吃緊的地方兒,你老人家不幫我說句話兒罷了,怎的倒拿我在人家跟前送起人情來?這豈不大錯?再說,今日這局面,也不是說這句話的日子,怎麼就把你老人家急得這樣『欽此欽遵』,倒像非立刻施行不可?你老人家也該想想,便是我不曾有對天設誓永不適人的這節事,這話先有五不可行。」


  

褚大娘子才要答話,安老爺是聽了半日,好容易捉着姑娘一個縫子,可不撒手了。連忙問道:「姑娘,你道是那膩不可行?」姑娘道:「第一,無父母之命,不可行;第二,無媒妁之言,不可行;三無庚帖,四無紅定,更不可行;到了第五,我伶仃一身,寄人籬下,沒有寸絲片紙的賠送,尤其不可行。縱說五件都有,這話向我一個立誓永不適人的人來說,正是合金剛讓座,對石佛談禪,再也休想弄得圓通。說得明白了!」

安老爺道:「姑娘,你須知那金剛也有個不忍,石佛也有時點頭。何況你說的這五樁,樁樁皆有。」因指着他父母的神龕道:「你看,這豈不是你父母之命?」又指着鄧家父女合張親家太太道:「你看,這豈不是你媒妁之言?你要問你的庚帖,只問我老夫妻。你要問你的紅定,卻只問你的父母。至于賠送,姑娘,你有的不多,卻也不到得並無寸絲片紙,待我來說與你聽。」

安老爺這話就如對策一樣,才不過作了個策帽兒,還不曾一條條對起來呢。姑娘聽了,先就有些不耐煩。鄧九公又在一旁拍手道:「好哇!好哇!我看姑娘這還說甚麼!」安太太恐姑娘着惱,便拉著他的手說:「不要着急,慢慢的說著,就有個頭緒了。」褚大娘子道:「正是這話。好妹子,你只記着我當日合你說的『老家兒說話再沒錯的』那句話,還是老家兒怎麼說咱們怎麼依着。」

姑娘一看這光景,你一言我一語,是要「齊下虎牢關」的來派了。他倒也不着惱,也不動氣,倒笑了笑,說道:「伯父不必講了。你二位老人家從五更頭閙到此時,也該乏了。我師傅合褚大姐姐大遠的跑到這裡,也着實辛苦了。竟請伯父、張親家爹陪了我師傅合褚大姐夫前邊坐去,我同伯母合媽媽也陪了褚大姐姐到廂房說些閒話。你我大家離了這個所在,揭過這篇兒去,方纔的話再也休提。如不見諒,我抄總兒說一句:泰山可撼,北斗可移,我這條心、這句話,斷不能改!我言盡于此,更不再談。憑着大家萬語千言,卻莫怪我不答一字。」說著,只見他退了兩步,果然照褚大娘子前番說的那光景,把小眼皮兒一搭撒,小臉兒一括搭,小腮幫子兒一鼓,抄着兩隻手在桌兒邊一靠,憑你是誰,憑你是怎樣合他說著,再也休想他開一開口。這事可糟了!糟狠了!糟的沒底兒了!